情與故人歸第 4 章 ☆、身世

此話一出,不單我等不明就裏的圍觀之人,便連小仙女也倍感震驚,此番不待她問出口來,我便已搶先一步,先行問道:“這位兄臺琴技高絕、舉止不凡,請教兄臺尊姓大名,是何方高人?”

小仙女則接着我的話問道:“你認識本仙女的爹?”

此番那琴師不答小仙女的話,卻是轉向我說道,不答反問:“據在下所見,閣下周身貴氣萦繞、面上天庭高聳,更是來歷非凡,還未請教閣下名諱如何稱呼?”

我聞罷這話心下暗警,迎着他向我投來的審視的目光,只見面具後的紫眸幽邃深遠,只這短短的一番接觸便已知他細致入微、明察秋毫。

只還未待我想出話來支吾,便見空中驟然降下一只傳信紙鳶,那琴師接下展開一閱,随即微微動容,擡首對我等落下一句“事發突然,請容在下先行告辭,再會”便閃身出了百花樓。而屏風之後的琴案空空如也,仿佛之前從未有人于此撫琴。

剩下的我等,因我與小仙女皆有所隐瞞,我二人俱不知如何開口,她更是徑自沉浸在那神秘的琴師的話語之中,尚未回過神來。此番還是一旁的紅蕊替我們打破沉默,她拉過出神的小仙女問道:“卉兒妹妹,剛剛是怎麽回事?你是故意那麽說的吧?自我們認識以來,你都說自己姓樓的,剛剛只是隐瞞了真姓不想告訴那人吧……”

小仙女則搖首道:“本仙女沒有騙你們,本仙女的爹姓樓,本仙女不姓樓姓什麽?不過本仙女也沒有騙他,本仙女的爹說本仙女其實名叫‘紫卉’。本仙女問他他不是本仙女的爹嗎,為何本仙女不跟爹姓樓要姓紫。他卻說名字不過方便人稱呼罷了,姓什麽叫什麽有何要緊?他與別人皆不相同,別人喚本仙女‘卉兒’,他只喚我‘紫紫’。之前那人問本仙女之時,本仙女本欲回答他本仙女叫樓卉,卻見他一身紫衣紫發,便忽地憶起了這個許久不用的名字……”

紅蕊聞言,露出一臉了然于胸的神情。而我則暗自慶幸衆人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小仙女身上,而忽略了那琴師話中對我的試探。而我雖對琴師的身份來歷分外好奇,然礙于此人那遠超常人的洞察力,為了己身安全,自己還是莫要與之過多接觸才是。

見小仙女與紅蕊正要攜手離開,我憶起之前未曾問出的疑惑,忙不得喚住小仙女道:“樓姑娘請留步,衛某有一問題想要請教:姑娘時常提起令尊,卻從未提過令堂,不知姑娘令堂又是何方高人?”

跟前小仙女聞言,腳下一頓,她轉過半邊身子,冷淡地答了句:“本仙女不知道。”

我難以置信地反問道:“怎會?……”

小仙女不待我細問便解釋道:“本仙女自小與老爹相依為命,從未見過老娘,只偶然聽老爹念起罷了。她抛棄了本仙女跟老爹,這些年從未來看過我們。”

我:“……”

另一邊,小仙女平素除卻在百花樓彈琴之外,便也時常路見不平仗義相助,而那些被她救下之人倒也是感恩戴德,卻也因此結下不少仇家。

那一日,我如往常那般傍晚時分離開百花樓,我素來耳目靈敏,正值我路過百花樓一旁的暗巷之時,聞見從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人聲,又見從那半暗不明的暧昧光線之中觑見人影幢幢,心下頓生一陣不祥之感,随即便斂下己我氣息,運起輕身之法,足下輕點飛身掠上暗巷一旁的屋頂,從斜上方向暗巷之中窺探。只見暗巷之內正聚集着幾人,其中正有那日在百花樓與小仙女拼酒的富家子弟,從談話中得知此人名喚汪平,其餘幾人看裝扮正是汪平的随從,剩下的一人作修仙士的打扮,只全身上下并無絲毫的仙氣,與小仙女相較正是天差地別。從幾人交頭接耳、鬼鬼祟祟的身形可知其正在密謀甚見不得光的事,我便止不住留在此處偷聽。

只聽那汪平咬牙切齒地說道:“……上回讓大爺我在百花樓丢盡了臉,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這些俱是我家豢養的死士,對我忠心耿耿,如今我們人手不少,即便那丫頭有些本事,也敵不過我們這裏人多,不如現在就沖進百花樓揪出那丫頭,我們這麽多人難道還怕她不成!……”

此話一出,便為那仙士打斷:“不可莽撞,在下乃仙士,斷不會錯認,那丫頭正是如假包換的仙家之人,仙氣更是少有的精純濃厚,只怕在仙人之中仙氣如她那般清純之輩也不多,不論其他,她便是單單放出一個仙氣陣法,如爾等這些凡人只怕難以全身而退。”

汪平:“……!”

那仙士接着道:“如今唯有從長計議,不可輕舉妄動,需得靜待時機……”

汪平亟亟問道:“什麽時機?”

仙士答曰:“自是敵弱我強之際……”說着又壓低了嗓音接着道,“不久之後的本月十五,正是望月之日,可知清主陽而濁主陰,望月正是陰盛而陽衰之時,而在下識得一幫奇士,慣常走南闖北,手中擁有不少寶貝,我近日裏從他們手中得到一奇物,屆時正可派上用場,只需……”之後的話皆是那仙士對那汪平附耳說道,我便再也聽不見了。只見那汪平聽罷,面上大喜,連聲叫好。幾人議定,随即揚長而去。

之後我忙不得從屋頂之上飛身而下,急忙趕回百花樓,将方才所見告知小仙女,只道是五日過後便是望月,令她千萬提防不測,最好足不出戶,以免陡生意外。不料她聞罷我之言,不過一笑了之,毫不在意。我見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得暗自下定決心,這幾日我均會前來百花樓,正可加緊提防、随機應變。

不料變數又生,此番待我再度踏出百花樓,卻見一幹帶刀侍衛迎上前來,我見狀心下苦笑一聲,嘆句“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面上尚且不動聲色,對為首之人說道:“趙思,你來此何幹?”

趙思行禮道:“屬下拜見太子殿下,殿下私自離開京城之事主上已知曉,屬下此來正是奉主上之命将殿下請回。”

我聽罷冷哼一聲對曰:“請回?怕不是欲擄我回去罷?”

趙思忙不得拱手道:“屬下不敢!”

此番我亦不願過多為難趙思,我知他亦不過是聽命行事,而他此番領人前來,倒也正可成為我之助力。我說道:“回倒也需得回去,只現下還不是時候,我手邊尚有一要緊之事需得處理,需借你一臂之力。待我将此事料理完畢,我自會回去向父皇請罪。”

趙思聽罷方暗地裏松了口氣,随即應道:“殿下吩咐,屬下不敢不從。”

之後幾日,我雖得趙思人馬,卻也不可過分張揚,以免暴露己我身份。我依舊日日前往百花樓見機行事,只令趙思帶人暗地裏打探汪平一夥兒人的下落。而十五便在我們一幹人的膽戰心驚之中到來,只身為事件中心的小仙女卻依舊滿不在乎,與從前無甚兩樣,然我仍是察覺出她這一日的異樣。卻說她的發色分外特殊,并非尋常的銀色,令人無法忽視。據她所言是全然遺傳了她父親的發色,銀色之中滲透着絲絲縷縷的金色。雙瞳的顏色則是銀中透灰。而待到十五這一日,她的發色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雖仍是銀色,其間卻夾雜着詭異的紫色,與此同時,瞳色亦随之變得銀中帶紫,宛如妖魅。

我見罷此景,大惑不解,卻又憂慮非常,我将她單獨留在房中,避開了其餘人等,詢問她發色之事。她聞言沉默片晌,方才擡起頭來,直視着我的雙目,毫不退縮,反問道:“如果本仙女告訴你,本仙女身中擁有魔族血統,你會如何看待本仙女?”

我之前雖知事出有因,卻斷斷未曾料到會是這般緣故,我震驚之餘斟酌詞句答道:“在下早知樓姑娘來歷不凡,本以為仙魔不兩立,未想在姑娘這裏卻奇跡般融合……”

她對曰:“你之見為世俗之見,在此之前禁忌之語已破,天界雖已宣布仙魔平等、仙魔同源,實則兩族各居一方,互不往來,千年來的隔閡與偏見又豈會輕而易舉地消除抹去?而此世間唯有本仙女的爹不拘一格、與衆不同,他雖是仙,擁有較其餘仙神更為清純之仙氣,卻不辨仙魔,一視同仁,而他這輩子最愛的人,本仙女的娘,是魔族之人,這也是本仙女所知的關于老娘的為數不多的事實之一……”

我聞罷此言,沉思暗想:“莫非這便是小仙女與自己親娘分居兩地的原因?……”

又聽小仙女接着道:“……然可恨的是世間大多數人并無老爹那般遠見卓識,本仙女本随爹居于天外雲海,然自從某一月的十五望月,陽氣衰而陰氣盛,本仙女體內暗藏的魔氣大發之後,便為那裏的仙人知曉了本仙女乃仙魔混血,态度立時大變,被仙界之人百般刁難排斥。爹一怒之下帶着本仙女離開天外雲海,前往流影天殊隐居,那裏如今已經人跡罕至,惟有爹跟先生……”

聽罷這話,我方知端的,心下對小仙女的遭際感慨萬千。想來她雖遭遇了這許多不平,心中卻并無怨怼,始終仗義達觀,大抵正得益于其爹之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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