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蹤俠影錄第 39 章 (1)
更新時間:2007-1-12 23:23:21 本章字數:16879
張丹楓的“照夜獅子馬”固然是神駿非常,即雲蕾的坐騎也是于謙作主所贈送的禦苑名馬,雖仍不及“照夜獅子馬”,但亦可日行千裏,兩人追出陽曲縣城,不消多久,就追上了那青衣道士。
張丹楓喝道:“住馬!”那青衣道士愕然回顧,忽而大笑道:“你知道我缺少盤纏,要給我送錢來?”張丹楓道:“酒樓人雜,不便多談,道長如今還要戲耍嗎?”那道士面色一沉道:“誰與你戲耍?”張丹楓道:“既非戲耍,就請将來歷告知。”青衣道士道:“我平生偷錢,從無失手,今日被你擒住還了你也就罷了,你卻還來追我,這分明是你有錢的大爺要來戲耍我,哼,哼,吃我一劍!”說得甚是認真不像是開玩笑,一語甫畢,果然拔出長劍,迎面就是一招“金針引線”刷的刺來。
張丹楓一閃閃過,那道士出手如風,連環三劍不住攻擊,張丹楓看他的劍法,竟是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法,怔了一怔。只聽得那道士喝道:“你仗着馬快,算什麽英雄?”張丹楓心中一動,想道:“莫非他是有意試我的劍法?”一躍下馬道:“好,我就陪道長走幾招!”
那青衣道士也自馬背一躍而下,更不搭話,反手一劍,徑刺張丹楓的“魂門穴”,又是一招厲害的殺手。張丹楓心中有氣,還了一招“橫架金梁”,接手一招“金蟾戲浪”,劍鋒一顫,劍花錯落,一招之內分刺道士的三道大穴,那道士叫聲:“好厲害!”一個盤龍繞步,橫劍一披,身形一轉,将張丹楓的攻勢解開,退步轉身,陡然間又刺出一劍。張丹楓心中也暗暗佩服,想道:“此人劍法遠在松石道人之上,定是武當派中有數的高手了。”當下全神貫注,将百變玄機劍法施展出來,劍影飄飄,左一劍,右一劍,上一劍,下一劍,劍勢如虹,變化無定,一口氣刺了上路追風八劍,八劍刺完,那道士剛緩得口氣,張丹楓出其不意,刷的又是一劍“雲橫秦嶺”變為“雪擁藍關”,一劍削去,只聽得“嗤”的一聲,那道士的道冠竟給張丹楓一劍削掉。
那道士啊呀一聲,連連後退,叫道:“啊呀,真是偷雞不着蝕把米,怪不得松石師弟吃了大虧,發誓終生不再使劍。”松石道人即是以前幫助沙濤父子,圖劫張丹楓的寶馬,被張丹楓殺得慘敗的那個人。張丹楓聽了疑雲大起,按劍問道:“道長此來,為的就是要與松石道人報仇麽?”
青衣道人哈哈大笑,道:“這點小事也要報仇,我哪有這些閑工夫?看你的坐騎和你所使的劍法,你定然是張丹楓了,好在我試你一試,否則你就要走冤枉路。我問你,你們可是要去黑石莊麽?”
張丹楓怔了一怔,按劍問道:“怎麽?”那青衣道人道:“沒什麽,不過你到黑石莊定然見不着轟天雷就是了。”張丹楓道:“他不在黑石莊在什麽地方?”那道士道:“在他把弟沙濤的山寨裏。”石英與沙濤過往交情雖好,但自從把女兒許配給雲蕾之後,與沙濤父子已漸疏遠。張丹楓聽了将信将疑,問道:“你話可真?”那道士道:“騙你作甚?沙濤近日大邀綠林豪傑,貧道也在被邀之列,只是不願去罷了。我在他的山下投了謝貼,盡了江湖上的禮節便徑自走了,可巧碰着石英正在上山。”雲蕾插口問道:“他的女兒呢?”那道士道:“他的女兒自然是和他在一起,還勞你這位小哥關注麽?”張丹楓道:“敢問道長大名?”那道士道:“貧道是武當山的道士,道號赤霞。”張丹楓道:“原來是赤霞道長,久仰了!”張丹楓之言并非客套,這赤霞道人在武當派的道士中素有俠名。
赤霞道人忽道:“貧道還聽得一些道路的傳言,尚不知是真是假?”張丹楓急道:“什麽傳言?”赤霞道人道:“聽說瓦刺大軍占據這一帶的時候,對沙濤父子頗賣交情,所以他的山寨尚得保全。”張丹楓吃了一驚,道:“石英知道嗎?”赤霞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本想對石英說的,無奈沙濤的人陪着他,未有機會與他單獨相談。”張丹楓“哎呀”一聲跳了起來,拱手說道:“多謝道長指引。”翻身上馬,立刻奔跑。赤霞道人也獨自向東走了。
路上雲蕾問道:“這道人是怎麽回事?”張丹楓道:“聽他口氣,沙濤父子必有圖謀,極可能是布下圈套,誘石英上當的。他剛才在酒樓相試,是想試出咱們的身份,指引咱們去救石英。”雲蕾驚道:“有這麽大的危險?”張丹楓道:“反正咱們馬快,就先到黑石莊去看看,若然石老英雄當真不在,咱們再去跟沙濤算帳。”
兩人飛馬趕路,不到半個時辰,便趕到了黑石莊前。只見莊門大開,裏面一片嘈嘈雜雜的聲音,張、雲二人拔劍闖時,裏面兩個山寨頭目模樣的人出來攔截,交手不到三個回合,便給張、雲二人殺傷撲地,只見石家的莊丁十之八九已被捆縛,只有幾個武功較強的還在裏面與喽兵□殺。張丹楓與雲蕾大展神威,左一拳右一腳,殺進殺出,不過半個時辰,将侵襲黑石莊的喽兵全都點了穴道,把莊丁一一解救,問起情由,莊丁說道:“莊主去後,不到半天,這班盜就殺來了,起初我們還以為他們是沙濤的手下,與莊主有交情,便放他們進來,哪知他們居然敢明火打劫!這真是黑石莊之辱,莊主若然得知,定要了他們的狗命!”張丹楓解開了一個頭目的穴道,喝道:“是沙濤叫你們來的麽?來幹什麽事情?”
那頭目頗是強硬,閉口不答,張丹楓微微一笑,在他脅下一戳喝道:“你說不說?”這一戳是張丹楓的獨門點穴手法,不消片刻,那頭目只覺體內如遍布銀針,亂戳亂鑽,忍受不住慌忙讨饒。張丹楓對雲蕾笑道:“我本不願施此酷刑,但對付這種人,除此之外,卻是無法。”那頭目道:“沙寨主吩咐我們,将黑石莊所有的東西全都搬回山寨,尤其是他所藏的字畫更不可少了一張。”張丹楓一聽,心中想道:“沙濤之志定然不在財物,他搜尋字畫,看來定是以為那張藏寶的地圖還在石家了,只是此事他如何得知?”雲蕾道:“大哥,你想些什麽呢?”張丹楓道:“赤霞之言不假,這沙濤定是私通瓦刺無疑啦。”一掌拍下,将那名頭目的穴道解了,對石家的管家道:“你将這夥強盜都捆縛了,待你家的莊主回來,再作道理。”
張丹楓與雲蕾離開石家,急急趕路。沙濤的山寨在附近的六樟山,離黑石莊約三十裏地,張、雲二人馬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已趕至山下。只見山寨連山而起,勢如長龍,山峰上碉堡羅列,古木參天,頗是雄偉。
張丹楓與雲蕾将馬放了雙雙上山,眺望的喽兵喝道:“什麽人?”張丹楓道:“你家寨主邀請的賓客。”喽兵道:“将請貼拿來。”張丹楓把手一揚,道:“接好了!”那喽兵睜眼一瞧空無一物,正想喝問,陡然間忽覺心窩一麻,立刻暈倒。原來是張丹楓施展神針妙技,刺了他的穴道,要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後,方能自解。
張、雲二人施展絕頂輕功,輕登巧縱,遇有攔截的頭目,能避過便避過,不能避過便用飛針将他射倒,不消多久,便已到了山上,陡見一層峭壁拔地而起,前面除了一根石梁之外,無路可通。張丹楓道:“此地險要,經過小心!”踏上石梁,雲蕾跟在後面,方至中途,忽聽得背後弓弦疾響,亂箭齊發,雲蕾早拔出寶劍,舞起一圈銀虹,笑道:“亂箭能奈我何?”話聲未了,峭壁上突然跳下一人。張丹楓一招“舉火燎天”,劍鋒上戳,只覺來人腕勁奇大,當的一聲,虎口發熱,那人已躍了下來,在張、雲中間一插,想把雲蕾硬生生摔下石梁!
石梁狹窄,雙劍難于施展,張丹楓忽然尖叫一聲,身軀一顫,躍出石梁。雲蕾一聲駭叫,那人以為張丹楓已經失足墜下心中大喜,飛腳便踢。哪料張丹楓施展詭計,雙足仍然勾緊石梁,驀地一把飛針,迎面撒去,那人無可閃避,百忙之中,身形憑空拔起丈許,将飛針避過,但張丹楓與雲蕾趁此機會,亦已安然地通過了石梁。那人狂叫一聲,又再撲下,同時山峰上亦已竄下幾人,布成了犄角之勢。張丹楓見那人武功高強,心中也自一怔。
忽聽得那人一聲驚叫,喝道:“哼,原來是你!”張丹楓也喝道:“哼,原來是你!”适才在石梁之上,雙方雖換了幾招,但那是閃電般的襲擊,大家全神貫注應付對方的殺手,無暇留心面貌,這時看清楚了,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
這人正是也先帳下的第一名武士額吉多,張丹楓在土木堡的軍營中曾與他交過手,深知他武功高強,在瓦刺國中,僅在澹臺滅明之下,不敢大意,急忙叫道:“小兄弟,咱們擒賊擒主,先把這人廢了!”雲蕾劍走偏鋒,刷的一劍刺出,雙劍合璧,奇妙無比,額吉多招數未發,兩口明晃晃的利劍已同時逼近面門。額吉多大喝一聲,橫劍一封,哪封得住,只聽得“喀嚓”兩聲,手中的長劍已斷為四段,額吉多飛身一躍,雙劍餘威未盡,橫削過去,頓時傷了兩人。額吉多急自同伴手中搶過一口長劍,張、雲二人雙劍又到,這時他不敢硬架,劍鋒一顫使出風雷劍法的絕招“雷電交轟”,雖是一口普通的長劍,經他一抖,也自嗡嗡有聲,劍花耀眼,一口劍就如同化了十數口一般。張丹楓叫一聲“好!”雙劍一掠而過只聽得又是“嗤”的一聲,額吉多的頭纓又被削了。但他那一招虛虛實實,變化甚多,竟然在雙劍急襲之下,脫身閃過,張丹楓削不斷他的兵器,也是頗出意外!
說時遲,那時快,雲蕾刷的一劍分心直刺,張丹楓劍光一繞,卻截下盤,雙劍一合宛如一道光環,把額吉多箍在當中。雙劍合璧,威力一招大過一招,額吉多若然要避雲蕾那一劍穿心之禍,雙腳就得被張丹楓那一劍削斷;若要避開張丹楓的殺手,雲蕾那一劍就難躲避,或是受傷殘廢,或是命喪當場,這兩者之間,只能選擇其一。
額吉多心頭一驚想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斷足受辱。”振劍下迎,先護下盤,雲蕾一劍疾進,眼看就要穿心而過,忽覺一股勁風,沖面而來,雲蕾輕輕一閃,寶劍刺空,正拟換招只聽得當的一聲,額吉多一聲厲叫,倒躍出一丈開外。接着有一個粗豪的聲音大喝道:“住手!”面前突然多了一人,蒙着面孔,只露出一雙炯炯有光的大眼睛,雙拳急襲。救了額吉多性命的就是這個人!
這幾下都來得迅疾異常,額吉多的長劍雖給張丹楓削斷,胫骨也受了劍傷,但卻保住了性命,這時正在旁邊喘氣。那蒙面人道:“兩位既然拜山,請依江湖規矩,先到大寨再說,豈可不分皂白,就在寨前□殺?”這人竟然能在雙劍合璧之下,将額吉多搶救出來,武功之強,實是難以估量!張丹楓也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心道:“怎麽沙濤父子,居然能邀得這樣的高明之士?今日之事,只恐不是輕易可了!”
雲蕾忽道:“你是胡人還是漢人?”那人怔了一怔,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雲蕾道:“看你外貌似是一個漢人,但卻幫助胡人,莫非你也自知羞恥,所以蒙上面孔麽?”那人勃然大怒,騰身一躍,橫掌一抹,攻勢飄忽,猛下殺手,張丹楓急忙一劍刺出,雙劍一合,分刺那人的左右肩井穴,那蒙面人的掌勢怪異無比,每招發出,都似乎是同時進襲二人,飄忽無定,眨眼之間,拆了三招。張、雲二人劍法,乃是玄機逸士畢生心力所創,信手發招,自然配合,妙到毫巅,那人擋了三招,尚未吃虧,接到了第四招、第五招,漸覺應付艱難,雙劍攻勢催緊,一口氣又連進三招,殺得那人連連後退。雲蕾冷笑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與你講什麽江湖規矩?”說話之間,又搶攻了三招,那人只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了。張丹楓忽道:“小兄弟,住手!”雲蕾道:“怎麽?”張丹楓道:“此人以一雙肉掌,接了咱們十招有多,也算得是一名好漢了,殺了他他也不服,好,就随他先到山寨裏看看。”雲蕾心中頗不以為然,但當着人前,卻也不便與張丹楓争執,只好停手。她可不知,張丹楓正在用心推測那人的來歷,那人的武功雖然怪異,但在拆了十餘招之後,張丹楓已發覺有線索可尋。
那蒙面人瞧了張、雲二人一眼,忽道:“你們的劍法是何人所授?”雲蕾道:“你這□豈配問我的師尊?”那人一怒,就想發作,卻又忍着,“哼”了一聲道:“小娃娃不知好壞,等會兒再與你們見個真章!”
蒙面人在前帶引,進入山寨,帶進了“聚義廳”。這座大廳十分寬敞,就如一個有上蓋的演武場一樣,廳中坐滿了三山五岳的人物,見張丹楓與雲蕾二人,泰然自若,滿不在乎地緩緩行來,無不側目而視。雲蕾一眼瞥去,只見石英父女被圍在當中,石翠鳳俏眼盈盈,盯着自己,一副似怨似喜的神情,正欲張口而呼,石英卻搶先說道:“賢婿,你也來了?這裏的事與你無幹!”張丹楓微微一笑,道:“與他無幹,那定是與我有幹了?”傍着石英一同坐下。沙濤怒目而視,道:“好呀,你要招攬過來,那是最好不過!”沙濤的兒子沙無忌更是圓睜雙目,怒視雲蕾,看樣子似是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似的。原來他兀自以為雲蕾與石翠鳳已成夫婦,恨“他”搶了自己的心上之人。
張丹楓道:“石老英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石英未及回答,沙濤已朗聲發話道:“石大哥,識時務者為俊傑,目下明朝氣數已盡,張士誠的大周,那更不用說了,你幾曾見過死灰還可複燃麽?你何必還苦心做死人家奴,替他保管寶物?”
石英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聞言大怒,強抑心頭之火,發為冷笑道:“依你之說,咱們倒該做瓦刺的奴才了?”沙濤面孔漲得通紅,甚是尴尬,勉強笑道:“大哥,也不是這麽說的。”石英喝道:“是怎麽說?”沙濤道:“你把那幅畫圖拿出來,咱們找到了張士誠所埋下的寶藏之後,趁着天下紛亂,盡可做一番大事,縱使不投靠瓦刺,亦可自立為王!”石英言道:“誰告訴你我有那幅畫圖,說呀,快說!”石英是晉、陝兩省的武林盟主,雖在敵寨之中,威風尚在,沙濤被他的眼光一迫,心膽一寒,竟自讷讷說不出話來。忽聽得一個沙啞的聲音道:“是我告訴他的,怎麽?”石英把眼一看,說話的人面目青腫,相貌粗豪,瞪着兩只眼睛,甚是不遜。石英怒火勃發指着那人喝道:“你是誰?”張丹楓冷冷一笑接聲說道:“這位是也先手下坐第一把交椅的武士額吉多,我說得不錯吧?”
額吉多性情魯莽,不知利害,他吃了張、雲二人的大虧,被打得面青唇腫,一口悶氣正自發不出來,見沙濤讷讷說不出口,态度模棱,他不知這是沙濤有所避忌,竟自爆了出來。當下聽得張丹楓指證,傲然說道:“不錯,咱們瓦刺兵強馬壯,邀你聯盟,正是給你面子,你這小子不服,咱們單打獨鬥,再與你見個真章。”他的話一半針對張丹楓,一半針對沙濤。此言一出,除了沙濤的心腹死黨與早被瓦刺收買了的人之外,倒有一半存了戒心,打定主意,不肯再為沙濤賣力。
石英雙眼圓睜,拂袖而起正想發作,只聽得張丹楓又道:“你們也枉費了心機了。為了這一幅畫圖,将石老英雄誘到此間,又去洗劫他的住宅,費盡心機,一無所得,堂堂一個寨主做鼠竊狗偷之輩,不怕天下英雄恥笑?”石英聽得家被洗劫,更是憤怒,“啪”的一掌,将面前的茶幾,切了一角,朗聲說道:“古人割席絕交,我今日切幾明志。沙濤老賊,我與你兄弟之誼已絕,你再逼我,我就不客氣了!”
沙濤面上一陣青一陣紅,把心一橫,也大聲喝道:“石老匹夫,你今日不把畫圖交出,想生出此寨,萬萬不能!”把手一揮,就想來個群毆強奪。
忽見寒光一閃,張丹楓刷的拔劍出鞘,手肘一撞,将沙濤撞出一丈開外,沙濤的黨羽大聲鼓噪,正想上前,只見張丹楓右手持劍,左手已展出畫圖,哈哈一笑,說道:“要畫圖的沖着我來,我才是這幅畫的主人!不過,你們要了去也沒有用,蘇州的寶藏與地圖,我早已發掘來,都獻給了當今的大明天子啦!”此言一出,合寨驚訝,都猜不透這少年是何來歷,說的是真是假?正在此時,忽聽得又有一人冷笑道:“張丹楓,你的話騙得誰來?”
說話的人是額吉多的副手,名喚吉彰阿,他是也先府中的衛士,不比額吉多常在軍中,故此認得張丹楓。額吉多聽了此言,怔了一怔道:“你就是右丞相張宗周的兒子嗎?太師(也先)正在找你,快快随我回去吧!”張丹楓道:“我正要去見你的太師,可不是随你回去!我是中國之人,誰替你瓦刺做事情?”吉彰阿道:“你家與朱明乃是世仇,你若掘出寶藏與地圖,豈有獻給仇人的道理?這樣吧,寶藏是你家所有,我們不要你的,地圖拿與我,待我獻給太師,你不必再開玩笑了。”張丹楓一腳踏在椅上,将畫一揚,喝道:“誰與你開玩笑?你有膽就自己來拿!”
吉彰阿躊躇不前,幾個暗藏的蒙古武士也不敢露面,邀來的各路黑道人物,有一大半不願沾這趟渾水,沙濤的黨羽被他的聲威所懾,一時之間,也未有人挺身而出。
石翠鳳輕輕倚偎着雲蕾,在耳邊柔聲說道:“這些日子,你也想念我嗎?”雲蕾小聲說道:“你瞧這麽多人在瞧着咱們呢,今日只恐難以逃出生天,你還有心情與我說此閑話?”聚義廳內外三層都已伏下甲兵,石英這邊只有四人,雖然武藝高強,确實也難以闖出去。石翠鳳對這一切卻似毫不放在心上,悄悄笑道:“我悶了将近一年,這些閑話今日不說,何時再說呢?今日不管能不能逃出,與你死在一道,也是甘心。”石翠鳳與雲蕾空有夫婦之名,卻無夫婦之實,分別多時相思日切,一旦見面,忍耐不住,竟趁着大廳中嘈嘈雜雜的當兒,小聲地大談情話。
雲蕾正自拿她沒法,驀然間忽見兩條大漢,挺身而出,撲向張丹楓。這兩個乃是沙濤邀來的幫手,都練有大力神拳的功夫,看張丹楓年紀青青,不把他放在心上,一擁而上,一個施展擒拿手扭張丹楓的臂膊,一個便來奪畫。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張丹楓飛腳一踢,來扭臂膊的那條漢子,碰也沒有碰着張丹楓,自己的臂膊反而給他一劍斬斷,暈死過去,那搶畫的漢子也給張丹楓一腳踢飛,胫骨都折斷了。張丹楓橫劍喝道:“好不要臉,你們想倚多為勝嗎?”
沙濤面色鐵青心道:“這個時候誰還與你講江湖規矩?”正想下令,來個群毆,那救出額吉多的蒙面人,這時卻忽地開聲說道:“好極,好極,今日秋高氣爽,正好舒散筋骨,單打獨鬥,那是最好不過!”聲若洪鐘,震得大廳內嗡嗡作響。沙濤看他一眼,話到口邊,卻又留住,心道:“就是單打獨鬥,也難累死他們!”
石翠鳳猶自偎着雲蕾,細談情話,忽見沙濤的兒子沙無忌雙掌一錯,撲上前來,朗聲說道:“我先請教雲相公幾招!”他最恨雲蕾,這時見兩人情話喁喁,更是看不過眼,所以先來挑戰。雲蕾急忙推開了石翠鳳,将青冥寶劍拔在手中。
雲蕾曾與沙無忌在黑石莊外的松林交過手,深知他武功雖然不弱,卻還不是自己的對手,故此并不怎樣放在心上。哪知沙無忌來勢迅疾非常,掌法尤其怪異,小臂一彎,左掌自內而外揮了一個圓弧,右掌跟着“呼”的一聲推出,雲蕾用了一招“脫袍讓位”,左腳向斜方踏出一步,肩頭一縮,反手一劍削出,先避敵招,再削敵腕,本來穩健非常,哪知沙無忌左掌雖然先發,在半途一劃,右掌卻是後發先至,掌風到處,隐隐有一股腥味。雲蕾心中一怔,只聽得沙無忌大喝一聲:“着!”紫黑色的掌緣劈到胸前!
掌風劍影之中,只見一條人影淩空飛起,“嗤”的一響,沙無忌腳步跄踉,褲管貼着胯骨之處,竟給利劍穿過,雲蕾也倒躍出一丈開外,這一下,兩人都是頗出意外。
原來沙無忌自從那次挫敗之後,千方百計報仇,拜了一位苗洞的怪人為師,練了一種極其怪異的邪門的陰風毒砂掌,掌法固然怪異,掌力更是歹毒,武功平庸者,被他掌風掃着,便會中毒,武功高強者,被他打中,七日之後,也定身亡。沙無忌剛才突出怪招,猝然一擊,自以為必會劈中,哪知雲蕾雖然不識這種掌法,但論到本身的真實功夫,卻遠在沙無忌之上,尤其身法的輕靈,更非沙無忌可比,故此在危急之中,仍能随機應變,避了開去,而且還了一劍。
沙無忌中了一劍,幸未刺着骨頭,但亦甚為疼痛,氣得哇哇大叫,雙掌一錯,又再撲上。雲蕾經了一招,分外小心,展開穿花繞樹的身法,與他游鬥,霎忽之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雲蕾的人影,沙無忌連她的衣裳也沾不着。約鬥了二十多招,雲蕾劍勢越發催緊,沙無忌情知不敵,但又不甘敗下,拼着兩敗俱傷,突在劍光之中撲進,一招“斜劈華山”拼着犧牲一條臂膊也要将毒掌印在雲蕾面上。雲蕾何等機靈,霍地一個“鳳點頭”,青冥寶劍反手一撩,疾起而迎,沙無忌的那條臂膊,眼看就要被她硬生生地卸下。
忽地一人從旁躍出,左手一拉,右手一抓,同時之間,既把沙無忌拉退,又攻向雲蕾的脈門。這人長相甚怪,身軀瘦長有如一條竹篙,十指長爪,烏黑發光,陰恻恻地笑道:“石莊主的愛婿果是不凡,待我來領教幾招。”這人正是沙無忌新拜的師父,苗疆異人赤神子,他從貴州雲游至北方,北方的豪傑十九不知他的來歷。
說話之間,兩人已交上手。雖然是同樣的一套掌法,但在赤神子手中使出來,比沙無忌何止厲害十倍!在劍光缭繞之中他居然照樣伸出長爪,撕、拿、抓、撲,有如鬼魅,每一發招骨節格格作響,雲蕾不由得大為駭異,急把青冥寶劍舞成一團銀虹,不求有功,先求無過。
赤神子數撲不進,突然大吼一聲,雙掌翻飛,連環猛掃,直如巨斧開山,鐵錘鑿石,掌風激蕩,一股寒氣直透過來,雲蕾的劍點每被震歪,更奇怪的是心頭漸覺煩躁,火氣上升,像是給人激怒,不可自制。她本來打定主意,只守不攻,但鬥了三五十招,無名火起,便自按捺不住,屢屢沖出圈子,與赤神子強攻對拼。原來赤神子的陰風毒砂掌不但雙掌含有劇毒,而且掌風激蕩,冷氣沁肌,可以刺激敵人的神經,令敵人自亂步驟。
赤神子正是要引她對攻,激戰之中,雲蕾一劍刺出,直抵前心,又狠又準,看來赤神子無可再避,卻見他忽地大吼一聲身形驟起,十指淩空抓下,石翠鳳驚叫一聲,險些暈倒。陡然間忽聽得滿堂哄笑之聲,睜眼一看,不禁驚得呆了!赤神子與雲蕾已間相距一丈開外,肩上衣裳破裂,狀甚狼狽。但石翠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卻比他還要狼狽十倍,頭戴的束發金冠裂為兩半,這也罷了,包頭的青巾也被撕開半邊,竟露出半頭秀發,雖然紮經紅绫,但已看出是女兒裝束!原來适才那一招,雙方都是險極,雲蕾處在下風,豁出性命,用師門的救急絕招“極目滄波”一劍削出,赤神子若仍然用力抓下,雖可洞穿雲蕾的腦蓋,但雲蕾這一劍也要自他前心直透後心。故此雙方都挪動身形,手法變換偏了準頭,雲蕾一劍勾破他肩上的衣裳,而赤神子也一抓抓破了她的束發金冠,連包頭的青巾也撕開了一半!
滿堂哄笑之中,赤神子吐了一口唾沫“哼”了一聲:“算老子倒黴,碰着你這個人妖,老子不與娘兒動手!”雲蕾氣得面色變紫,青冥劍一揮,又想拼命,忽聽得張丹楓柔聲說道:“小兄弟,你且歇一會兒!”說話之間,已将赤神子截着,雙方動起手來。
笑聲繼續不絕,千百對眼睛都朝着雲蕾瞧來,石英父女驚異之極,尤其是石翠鳳更是呆若木雞,辛酸、失望、詫異、悲痛,說不出心中的味道。她萬萬料不到日夕相思的如意郎君竟然也同自己一樣,是個少女!只見雲蕾咬着嘴唇,面色尴尬,将包頭的青巾又已包紮好,面上羞愧的神情,更像一個閨中少女。石翠鳳涼了半截,仍是不相信,也不顧在衆目瞪瞪之下,挨近雲蕾,就在她耳邊問道:“雲相公,你為什麽歡喜将頭發留得這麽長?你、你、你究竟是男子還是女嬌娘?”雲蕾滿面通紅,她本來是準備對石翠鳳說明真相的,但在此時此地此種情形之下,被石翠鳳這樣追問,竟自讷讷不能出口,石翠鳳伸出雙指在她脅下一戳,道:“冤家,你說呀!”忽覺氣氛有異滿堂的笑聲都停下來,原來張丹楓與赤神子正鬥到激烈之處,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
只見雲蕾也定了眼睛,凝視着場中的惡鬥,眼光中充滿關懷憂慮的神情,石翠鳳心中又是一涼,如此神情,如此眼光,除了是情人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種解釋。看來“他”之關心張丹楓就像自己關心“他”一樣,是那麽的真摯而自然流露!石翠鳳心中的希望就像水中的明月,突給頑童用石頭打碎,也說不出是惋惜還是悲涼!
場中張丹楓與赤神子動手已過百招,張丹楓的內功火候比雲蕾要深得多,赤神子的陰風毒砂掌對他毫無作用,張丹楓見招拆招,見式拆式,不疾不徐,一點也不煩躁。赤神子絲毫也占不到便宜,自己反而火起,狂吼一聲,掌抓兼施,時而淩空飛撲,時而卷地擒拿,擒拿撲擊之中,雜以抓裂,點打之法,十指烏黑的長甲就如毒刃一般,忽伸忽縮,手腳起處,全帶勁風,一派兇猛粗犷之勢,令人驚心駭目!看張丹楓時,卻仍是氣定神閑,衣袂飄飄,劍勢輕靈翔動,潇灑之極!劍光四射,忽取忽散,有如流水行雲絲毫不見吃力,但卻處處制着機先。赤神子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心中好生奇異,自思:這掌法乃是我在苗山之中,看鳥獸撲擊之勢,自創出來的,沙無忌得我傳授,亦未全曉,如何此人卻像甚為熟悉,每每在我招式變換之前,就迎頭狙擊,令我不能施展?他哪知張丹楓自在石洞之中,得了彭和尚的遺書--《玄功要訣》之後,領悟各種武學的原理,各家各派的武功,經他過目之後,就可以無師自通。他看了沙無忌與雲蕾相鬥的一場,又看了赤神子與雲蕾相鬥的一場,自己又接了赤神子一百餘招,對這種掌法的變化來勢,已是了然胸中,更加上他的功力,亦稍勝赤神子一籌,他手中的白雲劍又是寶劍,赤神子的毒砂掌雖然厲害,卻不敢與之相碰。有此幾樣便宜,故此百餘招之後,便占盡上風,殺得赤神子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赤神子見狀不妙越發心慌,虛抓一把,便思逃走,張丹楓一聲冷笑,喝道:“你這妖人,且留下一點記號!”掌風劍影之中,只聽得“喀嚓”一聲,赤神子的一條臂膊已給他硬生生切下。廳上各路黑道人物,嘩然驚呼,赤神子捧着斷臂,擠開衆人奔出山寨,回頭罵道:“好小子,十年之後,祖師爺還要找你報仇!”張丹楓提起寶劍,在衣袖上一抹,道:“好,我等你就是!”衆人見赤神子斷臂之後,還能奔跑如飛,如此兇狠,也不禁駭然。張丹楓本來無意令他殘廢,只因他罵了雲蕾一句“人妖”,所以才切下他的臂膊,這時也自有點後悔。後來過了十餘年後,赤神子果然再找張丹楓為難,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那些三山五岳人馬,見赤神子如此兇狠,尚自受創,心中所懾,都不敢出來單獨挑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