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青荷第 1 章 (1)

《異聞青荷》

作者:寒靈犀

晉江2016.4.14完結

非V章節總點擊數:102281 總書評數:316 當前被收藏數:181 文章積分:13,864,550

【寒式異聞錄】系列之07

“星宿海中藏秘寶,白蓮現世亂姻緣。”

農歷七月十五這天,柳青栾先後經歷了失戀、失去工作、遇到妖怪、遇到黑白無常……

柳青栾終于明白了:這輩子無論遇到多少壞人壞事,終歸只是磨難和考驗——老天爺是公平的,若想遇到對的那個人,就一定要扛得住這些磨難和考驗。遇到對的人,值了。

【寒式異聞錄】系列:

01《異聞半夏》 02《海王子》

02《異聞将離》 04《射星·射心》

05《替哥找夫》 06《異聞鹿笙》

07《異聞青荷》

內容标簽:懸疑推理 陰差陽錯 性別轉換 種田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柳青栾 ┃ 配角:冀揚,黑白無常 ┃ 其它:寒式異聞錄

第零零壹章

農歷,七月十五,鬼門開。

柳青栾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

當小區裏的老大爺、老太太都跑到樓下或是路口燒紙,柳青栾接了兩個電話。

前一個電話是男朋友大根打過來的,明明白白說了要分手。

後一個電話是老板孫強打來的,讓柳青栾到晨龍酒家去接他。

鬼門開,陰沉沉——這世上,最跟人類過不去的不是鬼怪,而是人類自己。所謂法律、所謂道德,從來只是弱小百姓保護尊嚴的遮羞布,無論國家如何提倡,當人民迷失在物欲、沉湎于權力之中,“公平”一詞便是扯淡。

柳青栾已經27歲了,他是一個外表不老、內心蒼老的同性戀。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此刻更是失魂落魄。其實第一個電話就已經讓他的世界崩碎了,他之所以不哭不鬧摸出門,只是因為麻木了。

吵過太多次,分分合合已經累了。那些青春期玩的戀愛游戲,一旦年齡稍大就覺得幼稚甚至愚蠢。如果失戀是一場躲不掉的災難,那就讓它來吧……總不能再斷了經濟來源,讓自己只能等死吧?

七月十五是不一樣的,這一夜似乎特別黑暗,空氣裏彌漫着黃草紙燃燒過後的味道,濃烈嗆鼻,令人恍惚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站在街口打不到車,出租司機也不願意在今天晚上拉活兒。要不是時間太晚了,柳青栾不會選擇打車,因為打車的錢從來報銷不了,這是有前科的——老板太摳。

好不容易攔了一輛車坐上,手機又開始響個不停。來電顯示上“孫強”兩個字特別礙眼,那是老板的大名。柳青栾重重靠在座位上,握着手機卻不接聽,直到鈴聲自動止歇。他知道,不接電話,到達晨龍酒家之後必定要挨罵。這是一個現實的世界,但凡占了點兒社會資源的男女老少就可以在普通老百姓面前趾高氣昂,他習慣了。就像車窗外流動的光,璀璨精彩,卻不屬于像他這樣的人。

想着事業上一事無成,想着感情裏人去樓空,柳青栾不打算哭的,只是,兩行淚莫名其妙就流了下來。

哭得無聲,一如他在生活裏小心翼翼。

社會上有許多小人物,他們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只因他們如浮萍般沒有根基,縱然不甘心随波逐流,卻擋不住大江東去。

司機大哥倒是好心,還以柳青栾在這特別的節日思憶家中亡故的長輩,溫馨地勸了一句:“小夥子,人的生命總是有盡頭的,有些人去了,你不要太傷心,自己珍惜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這世上總歸是有好人的,萍水相逢、一車之緣,有人出良言一句,縱然文不對題,卻仍如三冬送暖。

柳青栾下車之前說了聲“謝謝”,懇切無比;擦了把臉,然後回撥老板的電話。

隔着電話都能聞到那頭的酒氣,老板嗯啊哼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是雅間的服務員幫忙報出了準确的樓層和房間號。

上樓推門進去,酒肉之氣沖得柳青栾頭暈。橫七豎八靠在椅子上的,都是平日裏自诩為社會成功人士的中年男子:清一色的啤酒肚、清一色半禿不禿的頭發,抑或,清一色的高血壓高血糖和高血脂。

孫強看到柳青栾進來,一面對柳青栾開罵,一面向在座的各位“總”告別。醉酒了依然分得出彼此,素常的八面玲珑可見一斑。

柳青栾不吭聲,幾乎是半背着才把孫強弄下樓。剛到樓下,孫強推開柳青栾,自個兒先到牆根邊吐了一回,那叫一個翻江倒海、精彩絕倫。

柳青栾不是圖表現的聖母,象征性在孫強背上拍了幾下,待對方安靜些了,這才問:“孫總,現在叫車麽?”

雖說帶了個“總”字,其實孫強的公司一共不到十個人,司機就是孫強的親外甥,柳青栾可不敢這個時間給那位爺打電話。叫車,只是叫出租。說到底,柳青栾雖然逆來順受,人卻不笨,孫強只給他一個人打電話,那就是明擺着乘着酒興擺譜折磨他,如果把司機招來,這對舅甥湊一塊兒了,只會讓柳青栾受氣更多。

酒後嘔吐很難受,孫強一時也罵不出難聽的話了,停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帶我走走,我醒醒酒再回家。”

晨龍酒家就在老護城河邊——老護城河蜿蜒平靜,它曾一度斷流、一度淪為黑臭的垃圾河,如今,它又恢複了清澈。護城河圍着的舊城公園大概是城市裏唯數不多的暗色疤痕,柳青栾攙着孫強一路走,一直走到了公園裏。

城市的輝煌映在河水裏,光亮度立刻打了折扣。水面晃着燈光,仿佛一種別樣的迷金誘惑,恍恍惚惚讓柳青栾厭煩。

孫強要坐下休息,柳青栾只好陪他坐下。

河邊大柳樹丫丫叉叉伸着枝葉,投妖魅般的陰影。粗大樹枝上,坐了兩個衣着怪異的人。

一人全身黑袍,頭戴黑色長帽,長帽上寫“正在捉你”四個字。

另一人全身白袍,頭戴白色長帽,長帽上也寫了四個字——“你也來了”。

若說長相,黑衣那位更顯粗犷剛毅,一臉嚴肅;白衣那位則略文秀,笑顏常開。

仙妖人鬼魔,若想留名于世,要不就是本事大,要不就是有個性。柳樹上二位的裝扮實在特別,正是冥府的黑白無常。

肉眼凡胎之人,自然看不見冥府神君。黑白無常在樹上坐了挺久了,一直安安靜靜,直到柳青栾和孫強出現在他們視野之中,白無常扭頭問黑無常:“無救兄,你帶我到河邊幹坐兩個小時,說是有一場好戲,好戲就為了看那兩個人類麽?那個年輕的倒也罷了,捯饬一下還能入眼,那個醉漢也太惡心了吧?矮肥也就算了,頭還半禿,隔着這麽遠我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酒酸銅臭人渣味!”

白無常俗名謝必安,黑無常俗名範無救,不是親哥倆勝似親哥倆,基至……咳咳咳……

白無常作勢要走,黑無常伸手拉住:“那倆肉身凡胎有什麽看頭?哥哥帶你來,是讓你看那水底之物——空中圓月如鏡,又正值七月半,陰氣一盛,河裏的那東西必然現身!”

白無常小聲嘟囔一句:“誰是我哥哥……”終究耐下性子繼續等。黑無常再遞過一包辣條,白無常就咧嘴笑了,“知我者,無救兄也!”

“誰讓我是你哥哥。”

“……”

夜風微涼吹不冷黑白二位仁兄,倒是把河邊上的孫強吹了個透心涼。打了幾個哆嗦,孫強的酒醒了大半。柳青栾坐在孫強身旁,明顯眼神放空。過長的頭發能夠擾亂旁人觀察柳青栾的長相,卻不能阻止孫強此刻欣賞柳青栾弧度正好的下巴、皮膚細膩的脖子、精致性感的鎖骨。

孫強忽然想起來了,當初他同意聘用柳青栾,就是因為柳青栾簡歷上那張清爽短發的大頭照——柳青栾是長得好看的,只不過疏于打理——孫強是個深櫃,老婆孩子只是一面幌子,掩蓋他這朵老菊花的本性。孫強之所以後來讨厭柳青栾,完全是因為柳青栾性格有點兒娘,做事磨磨唧唧、為人溫溫吞吞。孫強喜歡帥哥,既喜歡帶着孩子氣的鮮嫩大學生,也喜歡肌肉男純爺們兒,像柳青栾這種明顯跟他屬性相同的,孫強怎麽可能有好眼色?

生活本來就是宮鬥劇,孫強自己翹起蘭花指桑罵槐時、花錢買操時,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太娘。這就是所謂的社會成功人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柳青栾縱然猜到被排擠打壓的原因,也只能默默忍受,性格裏帶娘的男人到哪兒都受歧視、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很難。

酒是一種欲*藥,正人君子喝了也會變成失心瘋魔,更何況原本就是披着正經人皮的渣渣?孫強忽然動了邪念,腫成瓜的身體側靠就把柳青栾推倒,平日裏的人五人六變成了滿嘴的七葷八素:“你說你啊……”

柳青栾不是涉世未深的小白兔,可他完全沒料到孫強會對他有不純潔的想法。柳青栾以為老板醉酒之後坐立不穩,還好心扶了一把。結果,孫強那張油膩膩的大嘴就湊了上來:“小柳啊,嘿嘿嘿,你想不想升職加薪?”

有句俗話,軍事上有雷達,同志圈有gay達。大抵同志相遇,離得近了就能互相感應到對方的特殊氣場。柳青栾老早就猜出孫強是個老gay,他也猜到了孫強的屬性以及喜歡的類型。這世上,道理都是相通的——中國人最坑中國人,同性戀最坑同性戀。柳青栾終于聽出來了,孫強是想潛規則他!

下半身思考,發起情來,顧不得“兩受相遇無能為力”的定律了,比無恥更無恥!

柳青栾自認不是白蓮花,這個社會笑貧不笑娼,但,他就是覺得孫強惡心,直接推開對對方站了起來,愠怒:“孫總,您喝醉了!”

孫強徹底露出了他的淫*邪表情:“你也喜歡男的吧?我知道你也喜歡男的!你別怕……不用叫我孫總,叫我孫哥……孫哥也年輕過,孫哥就是有點兒懷念年輕的身體……”撐起身體,晃晃悠悠又纏上來。

失戀後的男人,要麽極度空虛、來者不拒,要麽極度不爽、見誰打誰。柳青栾揚起拳頭,最終搖頭收手,轉身快步離開。他的世界已經足夠糟糕了,他不想再讓污水流進他的世界,他可以選擇回去睡一覺、忘掉今晚發生的事情。

借着酒膽,孫強索性沒臉沒皮了,踉踉跄跄在後面追着:“我特麽不嫌你,你特麽還給我擺臉色,你……”一路追一路罵。

不遠處大柳樹上的白無常怒了,起身欲躍:“我靠!可不能讓那個老王*八得手啊,現在的社會風氣怎麽這麽差,說好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呢?”

黑無常一手按住白無常的肩膀,一手豎起食指抵在白無常雙唇之上,神秘兮兮說:“噓——那邊有動靜了!”以眼神示意。

離得太近,呼吸可聞;動作太暧*昧,軟唇能夠感受到手指的堅硬。白無常臊紅了臉,卻也只能半掩尴尬朝黑無常示意的方向看去。

路燈下暗黑的河水無聲翻起水浪,水浪分開,露出一道長長光滑的脊背——水下巨大的怪物,幽靈一般分水游向醉酒的孫強,只待距離足夠,它就要暴起吃人。

第零零貳章

柳青栾越走越快,孫強依然在後面喋喋不休。忽然一陣巨大的水響,兩人同時受驚,下意識向後看去:路燈映照之下,巨大的魚形怪已經騰躍至半空,那一張奇大無比的嘴,仿佛就為生吞獵物而存在。

酒壯慫人膽——慫人畢竟是慫人,孫強□□了不到一秒,腿軟褲濕跌坐在地上,屎尿橫流。

褲子根本擋不住,那股子難聞的氣味十分嚣張,瞬間發散開來污染了周邊空氣。據說氣味這種東西,吃素的人釋放出來能夠輕淡點兒,像孫強這種胡吃海喝的就……

氣味沖來,魚形怪在空中扭了一下,它原本對準孫強而去,硬生生改變了方向,叭一聲落在河邊草地上。魚形怪嘴邊六根大魚須忽挺忽收,巨大的魚身黏黏糊糊,一對巨大的魚眼透出幾分邪光,物老成精。

孫強終于看清了怪物的樣子,也終于哦兒一聲暈倒在臭氣穢物中——老天愛賤人,孫強反倒安全了,魚形怪嫌棄他、轉而對準了柳青栾。

柳青栾有生以來還沒見過如此體量的淡水魚,并且,老護城河不是什麽大江大河,小型河排之中養不出大魚,可眼前活生生的——柳青栾雖然性格有點兒娘,膽子倒是不小。最主要是,他壓根沒往“物老成精”的方向去想,他只是本能且科學地認為:老虎吃人、鱷魚吃人,眼前的大魚也要吃人。

魚形怪發出類似男人哭泣的聲音,沙啞難聽;它再次起躍,大嘴張開對準了柳青栾。

柳青栾先前愣了幾秒,錯失了逃跑的機會,再轉身已經來不及了。

白無常坐不住了,又要上前幫忙;黑無常再一次拉住他:“別忙,你瞧他的步子。”

就見柳青栾右腳尖在身前地面劃了一道弧,左腳又在身後地面劃了一道弧,前後而停,兩腳之距已經與肩同寬,同時身體半蹲呈“馬步”之姿,兩手如抱球胸前。

白無常有點兒懵:“太極……麽?”

魚形怪的巨嘴已經近到眼前,長在魚喉的利齒清晰可見。柳青栾雙腿如置陰陽兩極,顧不得魚身的黏膩,雙手搭在魚唇一帶一推:“滾!”

黑白無常激動了,異口同聲贊道:“好一個四兩撥千斤!”

一聲巨響,魚形怪跌在旁邊,相去柳青栾所站的位置約五米遠。魚形怪起躍相沖之力何其兇猛,柳青栾卻能一招将其彈開,可見柳青栾真人不露相、功夫了得。

魚形怪目露兇光,并不打算就此離去。反觀柳青栾,明明勝了一輪,站久了卻越發身形飄忽。

白無常眼睛都亮了:“我擦,這小子還練過醉拳麽?無酒而醉,境界很高啊!這年頭假把式太多,真功夫很少見吶!”

黑無常直接牽了白無常的手從樹上跳下:“哪裏是什麽醉拳?這小子中毒啦!”

“……”

柳青栾倒地,魚形怪來不及吃人,兩道烏黑的鎖鏈就圈卷過來。任它渾身滑膩、任它力大體大,總是掙脫不開。

趁着黑無常替柳青栾查毒,白無掌捏着鼻子踢了孫強一腳,然後嘲諷魚形怪:“我這鎖鏈能鎖百年魂千年魄,你區區一只魚怪……啊呸!”

沒辦法,孫強制造的“遺毒”實在太猛烈了。

黑無常翻過柳青栾的眼睑,又看過柳青栾發黑的掌心,皺眉起身:“屍毒!這種六須鲶魚本來就是食腐動物,不知被誰養在護城河中,經年累月,竟讓它偷偷長成這般體型。”

白無常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凡人百姓愚鈍,你我身為冥府神君卻是知道的,光明之下即黑暗,這護城河裏沉屍不少,想來都進了這怪物的肚子。屍毒易解,怪物卻留不得!如今它竟然膽敢捕食活人,日子長了不知道還要生出什麽事來呢,不如順手把它除了!”

“必安兄所言甚是!”

黑白兩位神君召來冥界業火,直接将六須鲶燒得靈肉成灰,一堆黑灰之中,只留一點閃耀。

白無常招手,那個閃光點就自動飛到他掌心,原來是半個指甲蓋般大小的一顆珠子,質感如珍珠:“這是……喲,是妖丹吶,貌似才剛剛凝結而成。”

黑無常接過妖丹來看了看:“也不枉費魚怪修煉一場,這妖丹有點兒用處,至少不必花費我們的靈力替那小子解屍毒了。”

六須鲶魚攜屍毒而自身無損,說明它極具抗性,妖丹本是妖怪的命元和妖力精華,自然是解屍毒的良藥。

黑無常捏開柳青栾的嘴丢入妖丹,又推拿使妖丹順着食道進到肚子。白無常則掏出一只品牌不明的手機:“歪?妖妖零麽?我這裏是護城河舊城公園,這裏躺了兩個生死不明的人你們管不管啊……”

……

嘈雜聲中,柳青栾悠悠醒來,還沒看清楚周圍的狀況,耳邊就有人興奮高喊:“隊長,這邊這位沒事啦!”

柳青栾揉完眼睛才看到警服在眼前晃來晃去,頓時緊張起來。雖說平民老百姓都知道警-察叔叔保護一方平安,但大家也都知道,警-察上門八成沒好事。柳青栾又不是社區五保戶,長這麽大除了辦身份證的時候跟警-察打過交道,從來沒有過置身一群警-察之中的經歷。

效果是雙重雙面的——警-察叔叔們不愧是正義的化身,柳青栾想起魚形怪原本還心有餘悸,這時被警-察叔叔們包圍,那種恐懼感莫名就消失了。

警-察叔叔們都很客氣,身材略發福的隊長更是笑容可掬。隊長走過來,确定柳青栾沒事之後,指了指那邊臭氣散了大半的孫強:“小夥子,這裏發生什麽了嗎?”

柳青栾很想說出遇到魚怪的事實,好在他不是沖動的傻小子,那種玩意兒根本沒法說,畢竟他和孫強都還好端端的,拿魚怪說事有戲弄警-察之嫌。所以,他只能說:“那是我老板,他喝醉了非要在河邊散步……後來,不知怎麽我就睡着了。”

旁邊的小警-員嘿嘿直笑:“你沒準是被熏暈的。看你老板也沒到七老八十的年紀,怎麽就大小便失禁呢?”

隊長一記眼刀逼退小警-員,又問:“當時你們身邊還有誰?你知不知道是誰報的警?”

柳青栾茫然搖頭,他這雙眼睛看得見魚形怪,卻看不見黑白無常。他昏倒在白無常報警之前,當然對後來的一切毫無知覺。

小警-員又湊了過來,咬牙恨恨:“報警那人真可惡啊,明明是醉漢卧街,他非得說成是河邊有人生死不明——還有啊,他說他叫‘紅領巾’,報警只是出于作為一名公民的良知和責任!”

隊長看到柳青栾的表情不似作僞,心中不免嘀咕。

其實,就算河邊出現兩個生死不明的男人也不必出動這麽多警力。怪就怪在,無論街道派出-所還是市公-安局,都查不出那個報警電話。一度懷疑可能是要案,組織人力大張旗鼓來到現場,結果只有屎“香”撲鼻。

恰好,孫強也醒了過來。他可沒有柳青栾這麽淡定,看清楚警-察之後就立刻往人家身上撲,一邊撲一邊嚷:“有妖怪!快救我!”

當平日裏趾高氣昂的老板切換成眼前這種狀态,柳青栾替對方覺得丢人。再看看警-察叔叔們一臉嫌惡地躲避孫強的飛撲,再聞一聞因為孫強運動而再次污染的空氣,柳青栾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回到那個公司去了。就算他為了工資舍不得辭職,他今天看到了這一幕,必定會成為孫強的眼中釘、肉中刺。

孫強終于從餘恐中清醒過來,丢人丢到他這種程度,想彌補是不可能了。孫強瞄到柳青栾,頓時想出一個“轉移觀衆注意力”的好辦法。隔着沒幾步距離,他硬是命定柳青栾把衣服脫下來給他讓他換,因為他是老板。

柳青栾扭頭看了一眼他忍了兩年的老板,非常平靜地對隊長說:“警-察同志,如果沒有其它事,我可以走了麽?”

隊長看不慣孫強的行為,因而很爽快就放柳青栾離開。

“柳青栾你敢走!?”孫強肉多腿短攆不上柳青栾,只能向警-察發火,“你們不能放他走,我丢了東西啊你們放他走,你們……”

隊長直接打斷孫強的話:“他叫你一聲老板,你就應該有身為老板的自覺。你最好搞清楚,當着警-察的面栽贓陷害他人,這是刑事犯罪——收隊!”

眼看警-察将要駕車離去,孫強趕緊上前阻攔:“喂,我認識你們局長,你們得捎我回去!”

是啊,一身屎尿自個兒回去,大半夜的也挺丢人哪!

隊長猛然回頭,身為警-察的英武威嚴一下子爆發出來了:“你認識誰,就讓誰接你!我們的警車只捎兩種人,一是罪犯,二是老弱殘孕——就算要無理取鬧,也請注意個人衛生!”

警-察叔叔們揚長而去,只留孫強在原地恨惱不已。

大柳樹上,白無常晃蕩着雙腿,嘴裏叼着辣條:“果然是一場好戲!精彩至極!”

黑無常盯着孫強若有所思,忽然來了一句:“紅領巾是什麽梗啊?”

“做好事不留名嘛,等同于雷鋒叔叔。我覺得我自己比較萌,所以,還是紅領巾比較适合我。”

黑無常:“……”

兩位神君難得清閑,等孫強也走了,他們又在河邊轉了一會兒。七月十五的月亮,凡人無心欣賞,在府冥公差看來卻很漂亮。賞月吃辣條,真是天下一大幸事!

白無常無意間拿起手機看了一下,驚得彪出髒話:“我擦咧,都這個點了,冀揚還等着咱們呢!”

“靠哦差點忘了,趕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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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零叁章

心有所思,必有所夢。這世上唯一能夠讓冀揚淪陷的,或許只有夢境了。

這段日子,冀揚總是夢到母親臨去世前向他唠叨:“我和你爸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唉……我挺對不起冀家的。當初如果不是冀家收留,我和你舅舅哪能平安長大?冀揚啊,你以後結了婚,一定要多生孩子,是兒是女無所謂……”

修行,靈界,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安然達到。冀揚的母親體質特殊,修煉之時引來心魔,克死丈夫,清醒之後自愧而終。冀母姓劉,劉家一脈在古代時受過詛咒,族中子弟出現體質特異者的機率非常大,若不修煉則無妨,一旦修煉,不是每一種體質都适合正道的路子。譬如冀揚的母親,其實她更适合魔道。

劉家是不幸的,冀揚的母親就是一例;劉家卻又是幸運的,劉星宇亦是一例。

命運如此,一步錯則全盤錯。早有前輩高人預言過冀揚母親的結果,于是才有冀揚的外公脫離靈界進入人界。只是,冀母禁不起誘-惑,婚後偷偷修煉,終于釀成悲劇。

冀揚的父親死于魔功侵蝕之下,因而魂體不全,無法進入輪回。冀揚的母親死于抑郁自傷,怨念太大不為天地所容。于是,冀揚舍身成為冥界勾魂使者,以絕斷子嗣為代價,使得父母的靈魂能夠脫離痛苦、早入極樂。

無論情有可原還是可悲可嘆,冀揚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但,或許心裏仍有一絲不甘,使得他年齡越長,某種“不應該有”的思想開始出來搗亂。這些夢境,簡直成了冀揚的夢魇,日子再長,夢魇就要成為心魔。

在夢裏,他的身形越變越小,還回到童年的包子狀态;他的父母則離他越來越遠,漸漸看不清容顏。

包子冀揚忽然哭了:“嘤嘤嘤,如果一切能夠重來就好了……”,才說了半句,冀揚猛然從床上坐起來,腦門、身上全是汗。

“嘻嘻……做春-夢了麽?累成這樣?”

帶着笑意的聲音來自白無常,冀揚跟黑白二位太熟悉了。定睛看去,黑無常和白無常正坐在地毯上玩大富翁游戲呢。

冀揚抹了把臉,又揉了揉頭發,先不吭聲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呼一氣喝完了,這才回來說:“二位好歹也算冥府公務員,能不能守時一點?這可是你們先約的我,等得我都睡了一覺了。”

“我們……”

白無常是沒心沒肺的天真,剛要開口說護城河邊的事就被黑無常拉住。黑無常冷靜謹慎,他從冀揚夢醒時的表情看出不妥之處。如果白無常算是朋友裏的開心果,黑無常就是知冷知熱又知心的暖男大哥哥。

黑無常說:“我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是翠雲宮那邊特意讓我們轉達的。”

好消息總是讓人欣喜,果然,冀揚也好奇了:“什麽好消息?”地獄之底,地藏王大菩薩坐鎮翠雲宮,從那裏傳出的好消息自然很有分量。

“青藏将有神器現世的消息你聽說了吧?”

“是,據說是一朵千年現世的九品白蓮。”

“沒錯!得到那朵神蓮,就能中和你身為勾魂使者的幽冥陰氣——也就是說,你将擁有娶妻生子的可能。”

饒是冀揚向來深沉似水,聽到這個消息也情不自禁露出驚訝的表情。如果這個消息只是黑白無常打聽來的,冀揚縱然不會懷疑消息的真實性,也會考慮事件的可行性,但,從翠雲宮傳出的消息就不一樣了……

英雄所見略同,黑無常接着說:“按理說,神器現世于人界,咱們冥界犯不着插一手。再說,那麽多修行者和大小勢力想要得到神蓮,就是閻羅王親去也未必搶得到手。不過,這消息是翠雲宮特意傳達給你的——你想想,神器現世的消息早晚會在靈界傳得沸沸揚揚,翠雲宮為什麽多此一舉?依我看,這消息的背後可能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白無常聽了半天,實在不耐煩了,一個巴掌拍退黑無常:“兩個大男人羅裏吧嗦的也是夠了!我猜啊,地藏王大菩薩八成是算到冀揚跟那九品白蓮有緣,所以才特意讓我們哥倆傳消息噠!”

冀揚當然想到了這一層,可是,他有一種莫名的直覺——這是一個坑!偏偏這種直覺只能悶在心裏不能說出來,否則就有冒犯地藏王大菩薩的罪過。

如果菩薩讓一個勾魂使者去跳坑,會不會太調皮?

黑無常眼見冀揚眼神中閃過一抹猶豫,好心勸道:“不管沒緣無緣,你試一試總是好的。如果得到了,也算是了結你心裏一點遺憾,不是麽?”

是啊,如果能夠成功,那麽夢魇就不會演變成心魔了。

共事多年成老友,冀揚沒有矯情感謝,只說:“等到神器現世的地點和時間都被推演公布之後,我會親自去一趟的。”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

在場三位的手機鈴聲都一樣,響起來都是“今天這是什麽鬼?明天又是什麽鬼……”的俏皮數來寶。各自掏出手機來看,唯有冀揚眉頭微皺按下通話鍵:“喂?”

“冀揚啊,你明天有空麽?我閨蜜給我推辭了一家可好吃的餐廳,我們明天去吃吧?對了,今天我逛街的時候看上一條裙子,沒想好要不要買,明天你幫我參謀參謀……”興奮到吧啦吧啦個沒完,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的女人。

黑白無常光明正大地“偷聽”,兩人臉上都浮現出八卦緋聞的桃-色。冀揚一聲“沒空”,電話那頭女人的表情如何這邊看不到,黑白無常倒是很配合地擠眉弄眼。

女人似乎頗有耐心,半點沒頹喪,又叽裏呱啦說了一大通。

冀揚終于不耐類了:“李晶玉小姐,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所以,希望你能跟我保持距離。商業合作歸商業合作,牽扯進私人關系很沒意思,也很混亂。”

“你喜歡誰啊?你倒是帶出來讓我看看嘛,看完了我才能死心嘛!”

冀揚實在沒辦法了,他已經把話說得夠直白了,實在不願意讓話語變得惡毒去使一個女孩子受傷。喜歡不喜歡是一回事,不喜歡也不能中傷她人,這是禮貌和素質。

電話那頭依然說個沒完,那姑娘真是生了一張厚臉和一張巧嘴。冀揚身為一個有風度的年輕商業精英,沒好意思打臉挂電話,其實摔電話的心都有了。

那個李晶玉真是難纏,主動表白完全是小兒科,每天準時三道電話才是冀揚最害怕的。

早上一道“Morning Call”是叫冀揚起床的,至于冀揚是否已經提前醒來,那不在李晶玉的考慮範圍之內。

中午一道“咖啡 Call”,那是囑咐冀揚午餐後休息一會兒、下午上班之前喝一杯黑咖啡的,至于冀揚有沒有午休和喝咖啡的習慣,那不在李晶玉的考慮範圍之內。

晚上一道“睡前 Call”才是真煎熬。李晶玉不僅以“準老婆”的姿态詢問冀揚一天的工作情況,還會時不時搞點兒“我很空虛寂寞冷,快來我的床上安慰我”的暗示。

對了,李晶玉是冀揚合作夥伴的女兒,一個在國外長大的洋派(與“土派”相對)海歸。冀揚公司在進行第二輪融資的時候接受了李晶玉他爸投的一筆錢,由此,李家成了公司的第二大自然人股東。冀揚在對這位李小姐毫無印象的情況下就被連繼騷-擾,既郁悶又無奈。

白無常不忍心看到朋友遭受電話折磨,于是急中生智,捏着嗓子喊道:“冀揚啊親愛的,水已經放好啦,快來洗澡吧!”

電話那頭立刻炸了:“剛才是誰啊?冀揚,你家裏還有別人麽?”

白無常裝模作樣走到冀揚身邊:“冀揚你跟誰講電話講這麽久啊?快點洗澡去啦,人家先去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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