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蹤俠影錄第 11 章 (2)

寶商人大約是因昨晚吃了苦頭,所以今晚将這兩匹馬拿來報複。這形狀雖然恐怖,但雲蕾已知他們不是鬼魅,反不似以前的驚恐,沖着那四個漢子叫道:“昨晚我替你們解了穴道,為何你們卻難為我的坐騎?”那四個珠寶商人仍是木然不語,忽聽得山崗之上,有聲說道:“客人都來了嗎?帶他進墓!”聲音竟似是從地底中發出,陰沉沉的,好像很遠,卻又似很近。雲蕾吃了一驚,這種“傳音入密”的功夫非內功精純,實難辦到。看來今晚的敵人雖不是鬼魅,但卻要比鬼魅還更可怕!

那個聲音傳出之後,亂石堆中突然現出兩人,一色青衣,兩雙碧色的眼珠露在面罩外面,顧盼之間,發出熒熒藍光,顯然不似漢族婦女。這兩個婦女屈了半膝施禮說道:“請呀!”張丹楓道:“先把我們的馬救了再說。”那兩上婦女道:“我們的主人自有吩咐,你們不要見怪,若非如此,也不能引你們到來。”雲蕾見她們說話尚頗和氣,問道:“你們的主人是什麽人?”行先的婦人扭頭一笑,道:“是啊,我倒忘記你們中國綠林道上的規矩了,二嫂,遞拜貼給他們!”後面那個婦人一轉身遞上兩片骷髅頭骨,張丹楓一見,面色大變!

雲蕾故作鎮定,道:“這拜貼倒很特別。”兩個婦人微微一笑,在前引路。張丹楓急忙在雲蕾耳邊說道:“你快逃走,她們的主人是黑白摩诃!”雲蕾心中念道:“黑白摩诃!”猛然省起,這乃是周山民說過的當今江湖上最可怕的兩個怪人。他們的父親乃是印度商人,進入西藏經商,落藉西藏,取藏女為妻,生下一對孿生兄弟,竟是一黑一白,十分奇怪。梵文稱惡魔為“摩诃”,所以他們同族之人便稱哥哥為“黑摩诃”,弟弟為“白摩诃”。黑白摩诃的父親本是印度的武學名家,他們二人既學了印度的武功,又學了西藏、蒙古各種武技,所以武功甚為怪異。兩人長到十多歲後,離開西藏,遍游中土,聞說後來都娶了定居廣州的波斯富賈之女為妻,因而他們一家便通曉幾種語言:印度語,漢語,波斯語,蒙藏語,都講得甚為流利。這一家人出沒無常,在許多地方都有住宅,身上常帶有奇珍異寶,若有不知他們底細的綠林大盜或官府中人想奪取他們的珠寶,必然被他們折磨個夠,然後處死。因此黑道、白道都把他們一家看作煞星。至于他們為什麽常常帶有珠寶在身,則人言人殊,有人說是偷的,有人說他們是正當的珠寶商人,到底如何,沒有人敢去探問。

其實他們一家既非大賊,亦非正當商人,原來他們是專做見不得光的珠寶買賣的。亦即是專門收買獨腳大盜(沒有同伴的單身劫賊,稱為獨腳盜)的贓物,然後賣到波斯或印度。凡是獨腳大盜,武功一定超卓異常,作案十九不會失手,偷東西不難,為難的卻是将珠寶出手,有黑白摩诃這樣的人收買,他們自是求之不得,而且黑白摩诃将珠寶賣出海外,更不會有破案的危險。所以江湖上幾個最厲害的獨腳大盜,都與黑白摩诃暗中往來,轟天雷石英便是其中之一,也只有黑白摩诃才敢和他們做這種買賣。雲蕾那晚所見的那四個珠寶商人,便是黑白摩诃的“買手”,此中內幕,非但雲蕾不知,連張丹楓也不知道。

張丹楓一見骷髅骨頭,知是黑白摩诃的标志,悄悄叫雲蕾逃走,不料雲蕾反而微微一笑,道:“你日間不是叫我做保镖的嗎?現在我是非跟定你不可了!”張丹楓以為她不知黑白摩诃的武功和來歷,想向她解說,卻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那兩個波斯婦女又不時回頭探望。張丹楓心中叫苦:呀,你還不知道這兩個魔頭的厲害!

其實雲蕾不是不知,而是不願在危難之中舍他而去。兩個波斯婦人在前引路,從亂石荒冢之中穿過,沒多久,到了一座巨大無比的古墓面前,墓中有聲說道:“來的客人是兩個小娃娃嗎?”波斯婦人笑道:“正是,這兩個小娃娃可膽大哩!”墓中的聲音道:“好,塞他們進來!”

波斯婦人的手在墓門一按,墓門軋軋作響,張丹楓忽然運掌一拍,“轟”的一聲,墓門塌倒,哈哈笑道:“不必你請,我自己已來了。”

古墓裏有廳堂房門,陳設華麗,有如地下宮殿,廳上插着十二枝粗如人臂的朱油燭,燃燒得十分明亮,大約這地下宮殿還有和外面通氣的建築,人在其中并不難受。

雲蕾放眼一看,只見大廳上擺着一張大理石桌,當中坐着兩個鬈發勾鼻的怪人,一黑一白,相映成趣。兩旁各坐兩個漢人,正就是那四個珠寶商。雲蕾心道:“原來這古墓還另有入口通道。”

黑白摩诃問道:“偷寶的是這兩個人嗎?”珠寶商人道:“是年長的這個,年幼的這個是石英的女婿,他沒有動手,還替我們解了穴道。”黑摩诃點了點頭,指着雲蕾道:“你站過一邊!”雲蕾抗聲說道:“我和他是一道來的,為何要站過一邊?”白摩诃皺了皺眉,道:“小娃娃不知好壞。”眉毛一動便不再說。

黑摩诃又指着張丹楓道:“你這大娃娃好大膽,居然敢到黑石莊去盜寶傷人,還打爛了我的大門,你可以為我們是好惹的嗎?”張丹楓大笑道:“你們到中國多久了?”黑白摩诃怒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張丹楓道:“你們可聽過‘冤有頭,債有主’這兩句中國俗話嗎?莫說我不是盜寶,即算我到黑石莊盜寶,又與你們何幹?石英不管要你們來管?”黑白摩诃變了面色,只聽得張丹楓又道:“你們偷我的馬,又怎怪得我打爛你的大門?再說這地方也不是你的,這地方是死人住的呀!”黑摩诃道:“好呀,你嘴好刁,倒管起我們來了。”張丹楓笑道::“就只許你管人家麽?我看,你們關上墓門,幹脆不要到外面去了最好!”白摩诃道:“什麽?”張丹楓道:“這個墓想必是哪個王公的?”白摩诃道:“是以前晉王的,怎麽?”張丹楓道:“俗語說,關上大門做皇帝,你們關上了這扇大門,不是也可以稱孤道寡了嗎?就是做不成皇帝,最少也可以冒充晉王啦。不過,做皇帝其實也沒有什麽意思。”

黑白摩诃連接受他挖苦,不禁大怒,也不見他們怎樣作勢陡然從座中飛身直起,兩人四手,齊向張丹楓腦門抓下。雲蕾叫了一聲,忽見一道白光,俨如匹練,倏然橫在廳間。原來張丹楓的佩劍也是寶劍,略一揮動,有如白虹。

黑白摩诃叫道:“好寶貝!”只見劍光人影之中,聲如裂帛,張丹楓大笑道:“哈,哈!妙極,妙極!黑白摩诃合力來對付一個大娃娃!”此言一出,只見黑白摩诃陡然一個筋鬥又翻回到原來的座位之上,甚是尴尬。原來他們并未将張丹楓當成對手,剛才一怒之下,各各飛起動手,并未想到武林中平輩對敵的規矩,他們都以為一下子便可将這“大娃娃”了結,哪知事情大出意外。

張丹楓拔劍快極,他們飛身下撲,陡見劍光,避已不及,結果張丹楓的長衫雖被他們撕成數片,他們頭頂的絲冠也被削去,連頭發也被削去一片,還落了個以大欺小,以衆欺寡的罪名。

黑摩诃看了張丹楓一眼,道:“好劍法,咱們倒要好好比劃比劃。”口吻一改,已不将他當做“娃娃”看待,而是将他當成平等的對手了。張丹楓微微一笑,道:“是你們兩個一齊上呢,還是一對一的單打獨鬥?勝了如何?敗了如何?先得劃出個道兒來!”黑摩诃怒道:“你們二人,我們也是二人,誰也不占便宜。”以黑白摩诃這樣大的威名,願與二人一對一的交手,可見他們對張、雲二人已是忌憚。張丹楓搶着說:“此事與我這位兄弟無關,只是我一人與你們比劃。”黑摩诃道:“那麽我便一人與你過招。”黑摩诃一開口,雲蕾也搶着道:“我們二人同來,自然是要一同與你們比劃。”白摩诃說道:“好極,好極,你們若一齊動手,那麽我也陪你們過招。”張丹楓急極,道:“不,不,是我一人與你們比劃!”黑摩诃叫道:“怎麽羅裏羅唆說個不清?我和你比劃,你的兄弟若不出手,我的兄弟也不出手,這不簡單之極嗎?”雲蕾尚待說話,張丹楓急道:“好兄弟,讓我先試試,若要不行,你再出手也還不遲。”黑摩诃一伸手,從牆角的玉棺裏取出一根玉杖,碧熒熒放出綠光,反身躍出場中,叫道:“來呀,來呀!我若勝了,你的馬匹珠寶,一切東西全歸我有。”張丹楓道:“你若敗了呢?”黑摩诃氣道:“我若敗了,這個地方就讓你作主人啦。”須知這個古墓,乃是黑白摩诃的藏寶洞窟之一,其中珍寶,價值連城,黑摩诃以此賭賽,實是公平之極。張丹楓卻大笑道:“誰要做這個鬼窟的主人?”黑摩诃道:“那你意欲如何?”張丹楓道:“把我的馬匹醫好。”黑摩诃也大笑說道:“這個容易到極。但我做慣買賣,言出必行。咱們公平賭博,我也不想占你便宜。你的寶物與我的寶物價值難分高下,要與不要,随你的便。進招吧!”

張丹楓的長衣适才被黑摩诃裂成片片,挂在身上,礙手礙腳,且甚難看。張丹楓整了整衣,自顧自的笑道:“我倒成了個叫化子了。”刷的一聲,将長衣整件撕下,露出緊身衣褂,上身是件金絲蘇繡的背心,繡有兩條金龍在海上騰波争鬥,在燭光映照之下,更顯得華麗無倫。雲蕾看出了神,心中奇道:“咦,蒙古地方也有這樣好的蘇繡!”

張丹楓整好衣衫,撫劍一揖,道:“你先請!”黑摩诃微微一笑,對他的禮貌似是甚為滿意。身形微動,笑容未斂,便呼的一杖向他迎面掃來,張丹楓反手一劍,但見白光綠光互相糾結,發出一片極其清亮的金玉之聲。正是:

杖影劍光捺眼亂,深宵古墓鬥神魔。

欲知二人勝敗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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