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第 195 章 流言

花梓喜出望外,人說醫者仁心,果然不假,一說自己有孕在身,老大夫立馬良心發現,不,應該說慈悲為懷了……她下意識摸摸肚子,從地上站起來,笑道:“日後,洗衣做飯,都我來罷。”

這話一出,門裏門外一群人又開始嘀嘀咕咕。

老大夫滿臉通紅,走到門口,使出全力将大門砰的一聲推上,關的死死。

“你懷孕的事兒,嚷嚷什麽?!一個姑娘家,沒嫁人就有了孩子,值得炫耀?”老大夫一壁點着她的腦門,一壁訓斥。

旁邊兩個病人早已瞠目結舌,老大夫這才看到那倆患者,遂朝着他倆尴尬一笑,拉着花梓就走到旁邊一個角落,本想繼續數落,就瞧見花梓滿臉緊張地問道:“您嫌我在這給您丢人了嗎?”

“你不覺得丢人?”老大夫瞪圓了眼,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傷風敗俗的丫頭!

“您多慮了,我也學過醫術,也算個小有所成的大夫,我自己是否懷孕,自己還能不知道?我沒嫁過人,如何就能懷孕?婆婆老早就告訴過我,未嫁人的姑娘是不會生小孩兒的!”她忽然一捂嘴巴,若讓他知道自己并未懷孕,是否會反悔,再将她趕出去,她又“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您方才說答應收留我,可還作數?”

老大夫焦頭爛額,滿臉脹的通紅,連聲道:“你給我起來!作數作數,都作數,你別這麽跪着,讓人瞧見像什麽話?”

花梓這才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灰土,忽然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遂扶着格子櫃一陣幹嘔,卻半點兒東西也未吐出來。

“餓了許多天,胃怕是餓出毛病了。”

老大夫瞠目結舌。這哪是胃出了毛病,這分明就是害喜嘛……

她順了順氣,望了眼窗外,正瞧見幾雙眼。正透過窗縫往屋裏窺視呢。

老大夫也覺察有異,遂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子,那幾個人已四散逃去了。

此後幾日,鎮子上中老年婦女分外活躍,半年不走動的老姐妹兒也開始時不時湊到一塊兒磕着瓜子談天說地了。

“真是不得了,那麽一大把年紀,平日裏瞧着道貌岸然的,不曾想竟是這樣的人。”王大嬸嗑了個瓜子,将瓜子皮吐到地上。撇了撇嘴。

“這話我都不跟別人兒說,也就咱們老姐妹兒私下裏聊聊,老早我就覺得那李大夫是個老色胚,果不其然,老伴兒才死了幾年。就鬧出這一出,真是不嫌臊得慌!”

張大娘本是胳膊伏在石桌上,湊到王大嬸跟前,小聲說與她聽,這會兒忽然瞧見隔壁牛二媳婦進了院子,連忙坐直了身子,雙手扶腰嚷嚷道:“這年紀大了。總是腰酸腿疼的。這才多一會兒功夫,就直不起腰了。”

牛二媳婦忙湊過來:“張家嫂子也在啊……”

王大嬸給牛二媳婦搬個椅子,笑道:“今兒你怎麽得了空?”

牛二賣肉,家中人手不夠,牛二媳婦兒向來極少出門,從早到晚忙裏忙外不得閑。

“今兒生意不好。我才得了空出來逛逛,許多日子沒來瞧瞧老姐姐你了,就過來看看,”她說着,将手中一個小竹筐放到桌上:“端了些自家炒的瓜子。合着打打牙祭。”

牛二媳婦坐下來,瞅了瞅張大娘,眸光一轉,笑道:“張家嫂子,若腰疼得厲害,就去李大夫那瞧瞧呗,不過,最近醫館好像出了點兒事兒,不知你們聽說了沒有……”

張大娘和王大嬸一聽,立馬湊了過來:“你也聽說了?”

……

第三日,李大夫的醫館門庭若市,皆是中老年婦女打着問診的旗號,來一探究竟,這些人一進門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四處搜尋花梓的身影,見着之後,目光一水兒鎖向她半點兒還未隆起的肚子。

後來,李大夫實在受不住了,逢人就道,花梓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此番找到父親,前來探望,姑爺遠在桑國國都,未能随她一同前來。

一度,花梓以為李大夫瘋了,或是要改行做說書先生。

如此,雖表面上謠言漸止,大家心裏卻依舊不太相信。

一日,李大夫悉心叮囑一番之後,花梓點頭應諾。

翌日,見到第一個來問診的病人,花梓也不問對方哪裏不舒服,直接就拉着對方的手嘆道:“李大夫是我失散多年的祖父,此番找到祖父,前來探望,我夫君遠在桑都,未能與我一同前往。”

似乎哪裏不對的樣子!

病人捂着肚子,哼哼道:“先給我看病,然後咱們再坐下來讨論,到底是女兒,還是祖父,可好?”

李大夫一把将花梓拉到一旁,聲音極低卻有種撕心裂肺的味道:“我說你是我女兒,你怎能說我是你祖父?這麽簡單的輩分你理不清?”

花梓垂頭尋思半晌,恍然大悟:“是爹才對!”她驀地眼中閃過一絲難過,李大夫揉揉眼,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花梓也揉揉眼,紅着眼眶轉身就朝那病人走去。

“李大夫怎還沒來?我這肚子疼得厲害啊……”病人坐在長椅上,捂着肚子,一張臉疼得幾乎皺到一起了。

花梓走近些,朗聲道:“方才我說錯了,李大夫說是爹,不是祖父!”

李大夫頭一暈,險些栽倒,這下算是完了,無力回天。

這事兒還得怪自己,本就不該指望這丫頭,她明顯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還說不得,打也打不得,若一不小心鬧出個一屍兩命,他這條老命也算是到頭兒了。

怎麽就惹來這麽一個喪門星!

夜深人靜,花梓倚在臨時搭成的小木床上,透過窗子望向天邊星子,心中一片寧靜,若能在此處一直住下去,也未嘗不是好事。

這輩子,唯一能做的,便是活着。

等哪日,白玉曦回心轉意之時,她要去父親墳前,同父親好好說說話兒,在墳前種上幾株彼岸花兒,她要日日去墳前說書給他聽,也不知,他能否聽得到……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她咧嘴一笑,抹了把淚水,然心中酸楚卻抑制不住在喉嚨處翻湧,她只手掩住雙眼,拼命咧着嘴笑,可眼淚卻順着指縫直流到袖口。

小時候兒,她看到村長拉着悅靈的手,心中羨慕又嫉妒,村長瞧見她巴巴地望着,遂走過來,另一只手拉住她的小手。

花梓覺得村長的手真是溫暖,她仰起頭,望着他笑眯了眼。

悅靈卻一把将她推開,花梓反手推了悅靈一把,村長一把攔下花梓的手,待花梓垂下手,村長連忙蹲在悅靈身前,問道:“可傷到哪了?疼嗎?”

那天,她默默回到家中,趴在床上哭了半晌,那天,她知道,別人的父親,永遠不能變成自己的父親,而自己的父親,卻再也不會出現,她便斷了念想,不再奢求。

她不知道父親對女兒的愛是什麽樣子的,從來都不知道,只是如今,念起楚隐,細細品味,她才明白,那種小心翼翼的呵護,最最普通卻暖人心扉。

多想趴在他懷裏,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她又想起楚隐臨終時的模樣,一陣疼痛鑽心刺骨,伴着胃裏一陣翻騰,她連忙伏在床邊,不住幹嘔……

李大夫推門進來時,吓了一跳。

不過害喜,怎哭成這般模樣?

“丫頭,你這是怎了?”李大夫連忙坐到她身邊,為她扶了脈,不由皺起眉頭:“心緒不寧,氣血不暢,你定是沒吃我給你開的安胎藥,過會兒我給你煎藥,你好生歇着,多大的事兒哭成這樣兒,懷孕都會害喜的。”

花梓擡頭,收了思緒,望着李大夫,不由暗嘆:“分明是因着難過才幹嘔,非說是害喜,未曾嫁人如何就懷了娃?這老翁也真是固執。”

可她并未将這些話說出口,總怕打擊了李大夫行醫的熱情。

李大夫将一碗黑乎乎的安胎藥放在桌子上時,花梓吓了一跳,竟真的端來了,本沒有身孕,他這麽折騰她,不是要了她的命?

“過會兒把它喝了,”李大夫瞧了她一眼,搖搖頭,頗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好生歇着,明日也不用你去前院幫忙了,若實在忙不開,我再來喚你。”

花梓點點頭,心中卻想着,把這碗黑乎乎的玩意兒倒哪去好呢?

李大夫出了門,花梓方舒了一口氣,連忙下床走到桌邊,四下望了望,窗外是一個小院子,連着前廳醫館,只好倒在窗外了。

她正要端起碗,就聽到一聲輕喚,聲音十分熟悉。

她放下碗,側眸,瞧見蕭葉醉從窗子跳了進來,她揉揉眼睛,竟真的是蕭葉醉。

喉嚨一陣酸澀,她驀地撲到他懷裏,眼淚滾燙,湧出眼眶,一時嗚咽出聲,蕭葉醉拍着她的背,不言不語,只輕輕嘆息。

她正哭得痛快,忽然李大夫推開房門……

李大夫一直以為,當初送花梓前來的那個黑衣男人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不想,這會兒又冒出來個紅衣服的,這丫頭還真是桃花兒泛濫。他不由黑了臉,這真是個傻個丫頭,這些混小子還都來占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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