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第 196 章 賣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大夫随手抄起身邊一個掃帚,劈頭蓋臉就朝蕭葉醉揮去。
蕭葉醉就瞧見一個弱不禁風的枯瘦老頭兒,舉着掃帚朝自己奔來,心中一陣惶恐。
高手不怕打架,卻唯獨害怕與老年人交手。打輸了受人嘲笑,怎麽連個老頭兒都打不過,打贏了依然受人嘲笑,學了一身武藝盡用來欺淩孤寡老人。
這也就罷了,若對戰的老人機智些,剛一開戰就倒地不起,那你就慘了,還得賠償老人醫藥費。
江湖之人,整日忙着研究武學,思考如何拔劍姿勢英武,如何落地收劍潇灑,如何縱身一躍能躍出飛鶴的出塵飄逸,如此一來,根本沒工夫賺錢致富。
蕭葉醉吃葉姝的,住葉姝的,每月固定從葉姝那領取三兩零用錢,可禁不起如此折騰。
他還記得,蓮山掌門,年少有為,卻只因不小心撞倒一位老人,無力賠付,竟被訛去了掌門之位。
而事實上,唐老雖內力深厚,武功卻并不十分高,他長年在蓮山灑掃院落,不過憑着一流的假摔技術,不費吹灰之力,一舉成了蓮山老大。
蕭葉醉眯着長長的眸子,心中忐忑,這老頭兒會不會一夜之間就奪了他雲夢澤二當家的位置?
他收了思緒,在老頭兒掃帚落下之前,倏然擋在花梓身前,将她牢牢護在懷裏,李大夫收手不及,一掃帚掄在他背上,蕭葉醉也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這老頭兒就倒地不起。
花梓反身從蕭葉醉懷裏鑽了出來,抹抹眼淚,急急阻止道:“李大夫,您這是做什麽?”
李大夫這才扶着椅背。氣哼哼問道:“他……他是不是你肚裏娃子的爹!?”
蕭葉醉霍然轉身,睜大雙眼問道:“你說什麽?”
花梓連忙把蕭葉醉拉到角落裏,耳語道:“這老頭兒醫術不精,非說我懷孕了。我還未出嫁,如何能懷孕?”她剛一說完,就十分應景地扶着牆幹嘔起來……
蕭葉醉急忙問道:“誰的孩子?”
她頗有些無語,擡頭皺巴着一張臉,輕聲道:“根本就沒有孩子!我沒嫁人,怎麽可能生小孩兒?”
蕭葉醉瞧了眼李大夫,垂下眸子低聲問道:“與男人睡過沒有?”
花梓詫異地睜大了眼:“睡過如何?就會生小孩兒嗎?”
蕭葉醉臉一紅,又繼續問道:“落紅了沒有?”
花梓臉也刷地一下紅了,輕輕點了點頭。
蕭葉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聲問道:“是誰?”
她如此方回過味兒來。貌似同白玉曦睡過兩晚了,本以為出嫁了才會生小孩兒,卻沒想到,只要睡了,就會生小孩兒。她忽然有些害怕了,雙手捂着肚子,倒吸了口冷氣,喃喃道:“我真懷孕了?”
蕭葉醉又拉住她的胳膊,問道:“是誰的?”
花梓忽然擡眼,搖搖頭:“我自己的!”
蕭葉醉扶額,聲音隐着愠怒:“孩子的爹是誰?”他如何都不明白。老天是想把這丫頭折磨到什麽程度才算罷休!
她依然搖搖頭,抿着嘴唇微微一笑,眼眶都紅了,伸手覆上小腹,心中呢喃,看來。這孩子同自己一樣,這輩子也不會有父親了。
李大夫瞧見花梓哭了,心中一陣憤懑,不由怒道:“哭什麽哭?他敢不負責,我李老頭兒拼了老命也不能放他走出這間房!”
他剛說完。蕭葉醉轉身破窗而出,未留下只言片語,片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大夫踉踉跄跄走到窗前,梗着脖子就要跳窗子,花梓連忙拉住他:“您別氣,別氣,他是我師父,并不是孩子的爹!”
“不是?”李大夫這才将一條腿從窗邊椅子上放了下來,尋思片刻,忽然更加憤怒:“你……你……既不是孩子的爹,你跟他……跟他……你這丫頭,有沒有半點兒廉恥之心?”說着兀自倒了杯涼茶,一飲而盡,如此算稍稍平了心中怒火!
“您莫生氣,他是我師父,我倆清清白白的。”花梓如是說。
“清清白白?即便是師徒,也不能如此放肆,男女授受不親,他又長了那麽一張狐媚子似的臉,一看就是專門勾搭姑娘,扭頭不認賬的主兒!”李大夫又嘆口氣,語氣漸漸平和:“你這丫頭也沒個心眼兒,日後一個人帶着孩子,可如何生活?”
他起身,整整衣衫,瞧了眼桌上的安胎藥:“把藥喝了罷,過會兒就涼了。”言罷,搖了搖頭,就出了房間。
花梓走到桌旁,端起藥碗,一口一口喝下去,真是苦,苦的她想掉眼淚。
她忽然誰都不想見了,只想呆在這沒人認識她的地方,把孩子悄無聲息生下來再說,不然,肚子漸漸鼓起來,她要如何與人解釋?
太狼狽,她不願!
她望了眼窗外,墨染的天空綴着幾個星子,也不知師父去哪了,希望他萬萬不要跑去白玉曦那,問孩子是不是白玉曦的。
她并不想白玉曦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對這孩子來說,若有個恨着自己的父親,還不如沒有父親呢。
有時候,她覺得心裏滿滿的,很難受,回憶過去那些事情,會恨,恨思茗,恨晏國,恨許多人,可最恨的還是自己。
她又将手覆上小腹,這些悔恨,要永遠埋在心底,不讓絲毫沾染孩子的心。
她想起白玉曦的臉,想起他曾對她說,她是他的妻。物是人非,也或許,他從未變過,一切都是僞裝,只是她曾經看不透。
一碗藥,慢慢見了底,她裹了裹衣裳,和衣而眠,這夏末的晚上,竟這般冷。
翌日一早,花梓剛推開門,就瞧見蕭葉醉從前院醫館迎面走來,手中提着許多東西。他瞧見花梓,就加快了步子。
花梓袖手站在那裏,瞧瞧東邊天際,日頭尚未升起。
“拿着,平日補補身子。你就呆在這醫館,哪也別去,好好養身子。飲食用度上要小心仔細了,”蕭葉醉将手上一應補品送到她面前,忽然皺了皺眉頭:“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莫要時時挂在心上,難為自己!”
花梓垂着眸子,半晌靜默,再擡起頭時,咧嘴一笑,聲音清涼涼的,像這清晨的露珠,沒有絲毫雜質:“你終于像個師父樣兒了。”
蕭葉醉一愣,随即笑開了,點着她的額頭,嗔道:“你這丫頭!”心中卻泛起一陣酸澀。
花梓依然執意去前院幫忙,蕭葉醉無事,自然也跟着了。
自此,醫館門前就又排起了長隊,也不知怎麽,一水兒的大姑娘小媳婦老大娘,同時生病,前來問診。
偶有漢子怒目圓睜跑來拉着自家媳婦兒就往回扯,臨走還憤恨地望着蕭葉醉,蕭葉醉卻是一臉無辜,隊伍中待字閨中的洋洋得意,慶幸自己到了适婚年齡還未嫁出去,随即望向蕭葉醉,一臉的神色貪婪。
花梓忙的滿頭是汗,李大夫終于看不下去,搖搖頭,把她按到一旁椅子上:“你歇着!”
花梓眯眼一笑,拭去頭上細密汗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很是聽話地坐到蕭葉醉身邊。
“師父,”她想了許久,才低聲開口問道:“你如何知道我在這的?”
蕭葉醉啜了口茶,擡起頭,眸光微動,惹得一應問診的姑娘們連着倒吸幾口冷氣。
“玉凝馨飛鴿傳書,說你不知去向,并且……”他眉頭微蹙,聲音低迷:“憶起了往日之事。思茗說,若沒死,便是尋回記憶了,若挨不過去,便是死了!”
花梓面色沉沉,轉頭就又笑道:“我命還是挺硬的!”
蕭葉醉望了她一眼,心中壓抑,她倒不如像那晚似的,撲到他懷裏大哭一場,眼淚也好,鼻涕也好,他照單全收。只是她這笑容,讓他心裏愈加難受。
她倏然站起身,蕭葉醉擡頭,心下好奇,她卻開口道:“說好分期支付那五十兩收徒費,你還記得嗎?”
這話一出口,在蕭葉醉耳中俨然就成了:師父,您還記得思逸山莊那個巧取豪奪的玉花梓嗎?
她見蕭葉醉愣在那裏不說話,便又擡高了聲音補充道:“我知師父斷不是無賴之徒,白字黑字都畫了押,怎能賴賬?是我多慮了,師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櫻桃小王子’,便是想賴賬,也要顧及名聲,何況師父還是一言九鼎的大英雄呢!”
問診的大姑娘小媳婦立時竊竊私語,面泛潮紅,激動不已。
“這便是傳說中的蕭公子啊?”“難怪恍若天人,竟是‘櫻桃小王子’!”“能見到蕭公子,小女此生足矣!”
蕭葉醉連忙從袖筒掏出三兩銀子,忿然送到玉花梓手中:“身上只剩這麽多,餘下的,慢慢還!”
花梓将銀子死死捏在手中,心想,這錢要攢着,日後給孩子買衣裳!
她坐下來,将銀子塞到袖筒,又問道:“姐姐和狼女都還好吧?”
蕭葉醉點點頭:“只是擔心你,別的都好。”
“我想一個人,安安靜靜把孩子生下來,我這模樣,不想被別人瞧見。”花梓擡頭望着蕭葉醉,目光透着詢問。
“狼女也不想見?”蕭葉醉見她垂了頭,遂嘆口氣:“許多事你不知道,你姐姐,還有沐冷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