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第 194 章 投奔

拎着藥和藥方,幾乎是被轟出了醫館。

花梓一張小臉本就因着疤痕有些難看,這會兒更是被血污泥污遮去大半,已瞧不見本來顏色,身上衣衫褴褛,沒有半點幹淨的地方,惹來路人頻頻回首,卻皆是攜着畏懼之色。

她垂頭瞧了眼手上的東西,一瓶金創藥,并着一紙藥方,和一包草藥,她掂量掂量手裏的銀子,加上之前身上帶着的,大約五兩,足夠換身衣裳了。

身上帶的糕點一日前就已吃的渣都不剩,這會兒肚子也咕嚕叫了起來。

她抿嘴一笑,這樣才好,忙起來才不會胡思亂想。

四下瞅瞅,這小鎮像極了她在桑國待過的小鎮。

她還記得居住過的小院子,門前一棵大桑樹,就在那棵桑樹下,白玉曦将滾圓的棗子送到自己手中,咬一口,那麽甜,甜到心坎裏。

忽然嘴角一片鹹澀,她忙收了思緒,拭去眼淚,循着長街,悉心尋找衣店。

許多事,若執着起來,便是自己受苦。

罷了,如何都要先顧及自身溫飽才是。

片刻功夫,她就瞧見一家鋪子,匾額高懸,上頭刻着三個大字:布衣坊。

花梓急着換衣,換了衣裳,收拾的幹淨體面,才能去客棧吃個飽飯,否則,這一身泥污,怕是入不得酒館食肆的。

她又擡頭望了眼匾額,想也未想就邁進門去,幾個客人瞧見她那可怖的模樣,紛紛退散,跌跌撞撞,繞到她背後忙不疊跑出門去。

衣店的老板娘大約三十歲上下,發髻梳得一絲不茍,身段豐腴,凹凸有致,舉手投足間風韻不減。

“哎喲~這大白天哪來的妖怪。怎就跑我店裏來了?”她一手撫着胸口,一手拍着大腿,神色惶惶。

花梓被她一聲驚叫吓得周身一抖,轉而安撫道:“您別嚷嚷。我不吃人!”

這一說,那老板娘更是吓得渾身顫抖,低聲問道:“妖……妖怪,還有食素的嗎?”

花梓點點頭:“确實如此。”

她曾看過許多傳說志異,其中曾說,有些妖怪,只吸取日月精華和草木之髓,修煉得道。

老板娘連着向後退了好幾步,“噗通”一聲跪到地上,又連着磕了三個響頭:“您要什麽。盡管拿,盡管拿……”

花梓欲上前攙扶,她卻又跪着向後退去,花梓無法,臉上露出尴尬之色:“我身上帶着銀子。選了衣裳,定會付錢,你不要害怕。”

“不要不要,您的銀子,小的不敢收,不敢收,您看上什麽盡管拿。分文不取,分文不取。”老板娘退至角落,一張臉早已煞白沒了血色,并着嘴唇發青,眸子睜得老大,直勾勾盯着花梓。絲毫不敢動彈。

花梓覺得這小鎮上得人十分熱情善良,對自己這個外來客人這般大方。

她想,總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遂繞着屋子,随便挑了身茜色衣裙。去到裏屋,從上到下,煥然一新。

一面銅鏡擺在桌上,她只瞥了一眼,就驀地一聲尖叫。

老板娘聽到叫聲也不敢靠前,反而呼啦一下站起身,朝着門外飛奔而去,花梓又對着銅鏡仔細瞧了瞧自己這張吓人的臉,不由心悸。

走出裏屋,她喚了幾聲,不見老板娘應聲,又找了一圈,也不見她人影。

她想,自己斷不是趁人不在,就伺機行竊之人,于是,從袖筒掏出一錠銀子,後又想了想,将銀子換成一個銅子兒,拍在櫃臺之上,就大搖大擺走出衣店,心下坦然。

那一個銅子兒,躺在櫃臺上,顯得孤零零的。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花梓想,自己就是那坦蕩蕩的小人,不以惡小而不為。

她一路走出鎮子,朝不遠處一條小河走去,遙遙見到幾個村婦正在浣洗衣物。

婦人們見到她走過去,皆四散而逃。

天高雲遠,流水潺潺。

她走到河邊,将手上臉上的血漬泥污一一清理幹淨,瞧了眼水中映着的一張小臉,驀地微微淺笑,你讓我活着,我便活着,活的好好的……

一滴淚落到河水裏,蕩起一圈漣漪……

她回到鎮子的時候,晌午已過,随便找了家小客棧,叫了幾樣小菜,皆是撿便宜的來。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好不容易攢的銀子,都落在了攝靈殿。

人餓極了,吃饅頭都是香的。

她忽然想起白玉曦做的鴨掌香酥白雪團,不由心中又是一陣難過,原本以為,他會為自己做一輩子好吃的,可如今,卻是想見上一面都不能了。

若這輩子都不得幸福,也是應該的。在殺了父親那一刻,或許就注定了不該幸福。

她就着一盤小鹹菜,吃了一個饅頭兩碗米飯,不由打了個飽嗝兒,轉身揚手召喚小二過來。

“一共十文錢。”小二一面收拾桌子,一面讨要飯錢。

花梓卻笑道:“您這缺刷碗的嗎?”

小二眯了眯眼,頗有些不悅:“不缺,刷碗的是我媳婦兒!她一個人忙得過來!”

“最便宜的客房,一晚多少錢?”花梓捏了捏所剩無幾的銀子,忽然擺擺手:“罷了,罷了,我不住店。”

“那你問什麽?”小二白了她一眼,站在那裏等着收錢。

花梓抿抿嘴,付了飯錢,出了客棧,心中思索,若有了錢,定要開家店,招攬一批勤快又缺吃短穿的中老年婦女。

到時,誰家需要掃院子,誰家需要倒泔水,誰家需要看孩子,皆可以到店裏來,既讓這些中老年婦女有了事做,又為急需人手而不得的解決了問題。

她呢,只收個中介費,到時,不費多大氣力,就財源廣進了。

這店叫什麽好呢?就叫“飽潔”罷!

既能解決中老年婦女的溫飽問題,又能保證雇主家中整潔。

她站在路邊,正不知去哪,一擡頭遙遙瞧見先前那個老大夫拎着包藥進了醫館,忽然福至心靈。

自己明明精通醫術,去醫館幫忙再合适不過了。

她連忙快走幾步,直追到醫館,見老大夫正在擺弄藥材,這才細細打量,只見他一身墨藍長衫略有些舊了,鶴發須眉,瘦骨嶙峋,佝偻着腰,瞧那面色,頗有些古板固執。

“大夫!”她吃了飯,聲音也有了氣力,聽着幹脆利索。

老大夫擡頭,眯着眼瞧了她半晌,這才問道:“姑娘,你是哪裏不舒服?”

花梓咧嘴一笑:“你怎不記得了?上午您還為我扶過脈,說我懷孕了!”

老大夫又仔細瞧了瞧,立時垂下頭,沉了臉,冷聲發了逐客令:“藥也抓了,藥方也開了,你還來作甚?”

花梓湊近了些,态度極為謙和:“我曾在思逸山莊鑽研醫術,小有所成。今日瞧見您年歲已高,還這般辛苦,心中不忍,就想着來幫您的忙。”

“我還忙的過來,用不着旁人,”老大夫從櫃臺走了出來,手中還拎着幾味草藥,瞥了她一眼:“姑娘請自便。”

花梓急了,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不要工錢,只管我吃住就好。我吃的不多,一頓三個饅頭就夠了!”

老大夫睜圓了眼:“三個?三個饅頭還不多?”

“現在不是讨論饅頭的時候兒,老伯,您就讓我在這幫忙吧,我曾經只兩針,就治好了一位老人的肩背酸疼,夜盜虛汗……”花梓目光殷切,只差沒跪下來了,心裏一急:“我吃饅頭不吃菜的!”

“你從哪來,回哪去,快走快走……”

老大夫一路推着她,把她趕出門,轉身進到屋裏繼續揀選草藥。

只片刻功夫,他再一擡頭,就瞧見花梓坐在一位病人旁邊噓寒問暖,幫着端藥,又忙着掃地,老大夫立時吹胡子瞪眼,大步流星朝她走去。

“你怎麽還在這?”老大夫聲色俱厲,嚷嚷道:“你快走,快走,別跟我在這耍無賴!”

花梓皺了皺眉,“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人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子又沒有,多跪跪不礙事。

“您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了!”她仰起頭,臉上還挂着兩滴淚珠。

“你起來,你這是作甚?快起來,快起來!”這老大夫是個老鳏夫,前些年老伴兒去了,他無兒無女,在這小鎮開醫館已有些年頭兒,醫德甚好,頗得人心,在鎮上也有些聲望。這會兒,花梓跪在他面前要死要活的模樣,被很多路過之人和問診之人看了去,指指點點,老大夫面上挂不住,拉她起來又不起來。

“您答應我,答應我我就起來。”花梓依然固執地跪在地上,見老大夫依然不松口,遂嚷嚷道:“我不是懷孕了嗎?您就忍心扔下我個孕婦不管了?”

這下算是百口莫辯了,周圍人群竊竊私語,偶爾投來鄙夷的眼光,雖說這小鎮民風不算保守,可向來安寧的地方兒,一旦出了點兒事兒,定會以最快的速度一傳十十傳百,短短兩日,人盡皆知。

“答應,答應,我都答應,你給我起來!”老大夫一邊抓頭發,一邊将她拉扯起來,知道她有孕在身,又不敢太過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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