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豚第 45 章 chapter45

何吞有什麽事情就做什麽事情，确定想偷偷瞞着葉起去海邊的想法一出，這個周末趁葉起補課之際，毅然決然就踏上了回故鄉的步伐。

在人類世界生活了大半年的小河豚雖然不能完全熟識人類生活，但對人類生活的基本情況已經了解，此時把葉起給他的零錢全部拿出來，按照葉起帶他去海邊的順序，上了公車。

他靠窗坐着，車外景物在他眼前快速略過，司機時不時在站口停下，有人類上車也有人類下車，何吞對此已見怪不怪。

只是一心注意着要下車的地點。

他顯得很亢奮，即使下車被冷風灌得渾身打顫，也只是裹緊了圍巾，一步步往寒風獵獵的海邊走去。

越接近海邊，心中的歸屬感像潮般襲來，熟悉的鹹味讓他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卻因為空氣的凜冽嗆得直咳嗽。

現在是冬天的早上九點，海邊空無一人，唯有腳下軟濕的沙灘和不遠處席卷的海浪，一切熟悉得何吞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當河豚的日子。

那麽近，又那麽遠。

他向前跑了兩步，整張臉凍得通紅，只敢再靠近海水的地方停下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忍受寒冷，也喜歡上了泡熱水澡的感覺——他快真的變成人了。

何吞四處打量着，繼而扯開了喉嚨喊，“蟹老鬼，蟹老鬼，你在嗎？”

海這麽大，如果蟹老鬼現在在海裏，根本不可能聽見他的聲音，叫了幾聲，無人回應，何吞有點氣餒，在海邊踱步，蹲下來一個個看小石灘，想要在裏面找到蟹老鬼的蹤跡。

一只上岸的青蟹慢悠悠從沙子裏伸出自己的鉗子，用一顆圓鼓鼓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何吞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了，蹲着和他講話，“蟹大哥，能麻煩你進海幫我找一下蟹老鬼嗎？”

他不知道這只蟹是不是屬于他生活的那片領域，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求助的發表。

青蟹看了他很久，恍然大悟，“你是小河豚？！”

何吞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是我。”

那只青蟹終于把整個身子從沙子裏露出來，“我還以為是哪個傻-逼人類大冬天跑這種地方呢，”又問，“你找蟹老鬼？”

何吞點點頭，“是，能麻煩蟹大哥……”

“小河豚，”青蟹的聲音變得悲戚起來，盯着何吞看，似是不忍。

何吞心中浮起不好的預感，笑容微微頓了頓，問，“怎麽了？”

“蟹老鬼他，”青蟹用鉗子扒拉着沙子，說話的時候嘴裏一個勁吐泡泡，樣子有點滑稽，可他出口的話卻徹底讓何吞笑不出來，“一個星期前就死了。”

不知道是因為太冷了，還是青蟹的話，何吞覺得有一陣寒風直接透過了他的胸膛灌進他的心裏，瞬間整顆心便結冰起來，心是冷的，但眼眶卻在一瞬間發熱發燙，他說話之間有白霧升騰，“你說……蟹老鬼他，不可能，他不是老妖怪嗎，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就這麽簡簡單單死了呢？

随着何吞說話，眼淚嘩啦啦的直往下掉，他整張臉都濕透了，青蟹在他眼前變得模糊起來，他呢喃着，話不成調，“你騙我對吧，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青蟹憐憫的說，“我沒騙你，你知道的，蟹老鬼已經很老了，随時都可能死，前幾天海裏還為他辦了喪禮，就埋在他平時休息的那片海礁下面。”

何吞泣不成聲，海風吹過，臉上的淚好像要結成冰渣子，他蹲在原地，整個人瑟瑟發抖着，想着過往，更是嗚咽的哭出聲來。

他以前很讨厭蟹老鬼，覺得他賣弄，還會用大鉗子戳自己，所以蟹老鬼生前他從來沒有對他好過。

可是蟹老鬼卻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看，會替他隐瞞偷偷上淺海區的罪行，還會把小珍珠送給他。

就連他想變成人，也是蟹老鬼一直在暗中幫他，可是現在那個愛賣弄的蟹老鬼卻悄然無息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自己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甚至還不能去看他。

何吞現在多想變成河豚進入海裏，可是他看着自己的四肢，才切實的感受到，自己已經是一個人類，又怎麽到海裏去呢？

“小河豚，你別哭了，”青蟹安慰着，爬到何吞的腳步用鉗子戳了戳，“蟹老鬼臨走前，還有話對你說呢。”

小河豚低着頭淚眼朦胧的看着青蟹。

“他說你一定會來找他，于是讓我們這些小蟹輪流着沙灘等你，”青蟹娓娓道來，說着說着也有些哽咽，“他讓我們告訴你，不用為他的死而傷心，誰都會死的。”

何吞吸吸鼻子，眼淚一滴滴落在沙子裏。

“他說，既然選擇了一條路，就要好好走下去，但如果後悔的話，大海永遠為你敞開懷抱，他也會在海裏等你回來的，”青蟹咕嚕咕嚕的哭了，“你知道的，蟹老鬼只希望你過得開心。”

何吞眼淚決堤，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海風灌灌，他在這遼闊的領域看過去顯得那麽渺小，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會給他出謀劃策，他要自己面對一切。

無論是重新變回魚還是永遠變成人，都在于他自己了。

不知道在海邊哭了多久，何吞四肢都僵硬了，他慢慢的忍受發麻站起來，抽抽搭搭對着青蟹說，“蟹大哥，謝謝你，麻煩你替我去看一眼蟹老鬼，告訴他我很感謝他，也會一直想念他的。”

青蟹寬慰的笑了，“小河豚，你是真的長大了。”

無論是誰，總要學會獨自承受一切的。

回去的時候，何吞往後看了一眼，天海成一片，海浪滾滾，鹹味繞鼻，那麽熟悉，又好像有點陌生。

他咬咬發顫的牙齒，不再去看。

回程的時候，何吞把過往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遍——最終定格在在一張淡淡的笑臉上。

那是他的追求，是在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依靠。

如果，連葉起都不要他了，他該怎麽辦呢？

何吞覺得雙眼發澀，但只是吸了吸鼻子，沒有哭。

回到家是下午，葉起還沒有回來，他昏昏沉沉的爬到床上鑽進被子裏，什麽都不想去想，只是想好好的睡一覺，他也很快睡過去，然後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還是小河豚，在海裏嬉戲玩樂，沒事的時候就去挖挖珍珠，看看海石，逮着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就跑到淺水區去偷偷看人類，他就是那個時候看到葉起的。

陽光落在葉起的身上，他發誓，那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類了，沒有之一。

這個人類離他那麽近，他迷迷糊糊的快要暈了，好想認識這個人，好想待在他身邊……

“何吞，醒醒。”

一道熟悉的聲音把他從夢裏拉了回來，美好被打亂，他不滿的嘟囔了兩聲，并不想醒過來。

葉起放學回家，沒有看到預想中撲上來的人影，到了卧室一看，何吞正蜷縮在床上睡覺。

他走過去，想讓把頭都悶在被子裏的何吞拉出來透透氣，手一伸上去，就被何吞身上的熱度吓了一跳，一摸額頭才知道是發燒了。

何吞燒得厲害，整個身子都是滾燙的，葉起連忙用被子把人捂嚴實，起身翻了件厚厚的棉大衣，試圖喚醒睡糊塗了的何吞。

可叫了幾聲，何吞都沒有要睜開眼的樣子，不得已，葉起只好直接把人從被子裏拉出來，一離開溫暖，何吞就打了個顫，葉起快速把棉衣給他套上，然後把人往懷裏摟。

發燒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葉起也不知道何吞燒了多久，只想一心把人送去醫院，這時候，本來還安分任他擺動的何吞卻突然死死抱住他的腰，葉起低頭親親何吞滾燙的額頭，輕聲說，“乖，松手。”

何吞才不，他睜開惺忪的眼，借着室內的燈光模糊看見一個人影，他知道那是誰，于是有點癡迷的笑了，呢喃着，“葉起，葉起…..”

葉起揉揉他亂糟糟有點出汗的發，應，“我在。”

何吞突然嗚咽的哭出來，抽抽搭搭的說着些葉起聽不懂的話，“蟹老鬼死了，你不要我了，你會不要我的。”

誰死了？葉起緊緊皺了眉，繼而回答何吞的話，“我不會不要你。”

“你會，你會，”何吞迷糊的放聲大哭，渾身滾燙得吓人，聲音悲切，“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知道了，會不要我的。”

葉起只一心想把人送到醫院，此時也顧不得何吞的糾纏，想把何吞從懷裏拉出來，這個動作像傷害到了何吞一般，何吞像觸電似的擡起滿是淚水的臉看着他，眼神微微發空。

葉起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心裏一窒，動作停了下來，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的樣子，在此時此刻，他竟然覺得有些無措。

何吞的眼睛裏流淌出滾滾熱淚，半是夢半真實，他終于把憋在心裏等大半年的話講出來，聲音沙啞哽咽，“葉起，我不是人。”

淚眼婆娑裏，他看見葉起的表情一頓，似是疑惑又有點迷茫。

于是何吞在意識最後一刻，咧開嘴笑了，“我是河豚。”

葉起知道後，一定會不要他，葉起怎麽會喜歡一條魚呢？

一切都要結束了，他要回海裏去找蟹老鬼。

告訴蟹老鬼，自己很想他，可是……

他一定會難過的，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葉起啊，如果能不離開，就好了。

如果他是人，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十一點還有一更～先睡覺的小天使明天再看哈。

其實我也是蠻心疼小河豚的，應該不虐吧，畢竟這是甜文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