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蹤俠影錄第 30 章 (2)
師打他。哈真妙極了,那兩個武師拳頭剛碰着他的身體,就哎喲喲直叫起來,也不見那書生還手,那兩個武師就跌倒地下亂滾,爬起來時,我瞧見他們的拳頭都腫得像海腕般大。客官,你見多識廣,這可是什麽邪法?”雲重心知這是種類似“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嘴中卻道:“我也不知道。”那老婆婆道:“那兩個武師本領為濟,口卻很硬,對那白馬書生道:‘有種的你到快活林見我們的九頭獅子。’那白馬書生仰天大笑道:‘過兩天我就去看他。看看九頭獅子是怎麽兇法?’”
雲重心中甚是奇怪,想道:“張丹楓到蘇州來明明是要找他祖先的藏寶與地圖,卻怎的沒來由多管閑事,與一個惡霸作對,不怕露出身份麽?若說行俠仗義,那麽将那兩個武師折辱了一頓,替這兩母女還了銀子就算了,天下惡霸打之不盡,何況他又有大事在身,豈可意氣用事,輕重倒置?”但一想到所見所聞,張丹楓的每件行事,都是計劃缜密,含有深意,心中又是捉摸不定。
那老婆婆續道:“那位白馬相公把兩個武師趕跑之後,又對我道:你叫村中的男子後日都到快活林瞧熱鬧去,我有銀子分給他們。客官,你當然不稀罕他分銀子,可也想瞧瞧熱鬧去麽?”雲重道:“我久慕蘇州園林之名,何況又有熱鬧可看,那是定然要去的了。”付了茶錢,立刻告辭,偷眼一瞥,只見那少女的錦緞上已繡了第八朵紅花。
雲重馬行快速,日頭未落,已到蘇州。只見街道全是五色斑斓的大小石卵鋪成的石子路,別具一種清新的風格,房屋建築精雅之處,更非別的城市可比。但見處處綠蔭掩映,梧桐楊柳高出圍牆,只覺這個城市之中到處都是園林,與雲重所熟悉的大漠風光,恰恰是個極強烈的對比,心中不禁嘆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話當真是說得不差!”
雲重拿了皇帝的密旨到撫衙探問,那七名高手,還沒一個到來。雲重以皇命在身,雖然同伴未來,但即知張丹楓蹤跡,當然要去追查,宿了一宵,第二日便扮成一個普通的茶客,到快活林去。
那快活林在蘇州北郊,乃是一個面積很大的園林,進得園門,便是一條綿延曲折的長廊,兩面壁上,有歷代的書家法貼無數,一塊塊的嵌在壁上,只是園林主人不知保護,已現出剝落模糊的痕跡。雲重雖然對書畫乃是外行,也不禁心中慨嘆。出了長廊,兩邊林木掩映,花木竹石構成假山、荷池、幽谷、敞軒,美妙精雅,有如畫圖。只是林中遍設賭攤,兼之茶客衆多,呼盧喝雉,嘈嘈雜雜,與當前風物大不調和,真有如佛頭着烘,糟蹋盡園林妙景!
雲重暗裏留心,察覺園中遍布打手,想是那九頭獅子,為了迎戰白馬書生,暗中已作了布置。雲重坐了一會,紅日已過中天,仍未見張丹楓出現,心道:“難道他臨時變褂,不來了麽?”正自猜測,忽聽得人聲喧嘩,一夥人擁進園來。為首的是個年約五十的虬髯漢子,大聲叫道:“九頭獅子,今日我來與你賭幾手消遣!”
園中登時靜了下來,各處賭攤也都停了。雲重聽得有人悄悄說道:“海龍幫的龍幫主來賭這分明是意拆九頭獅子的臺,今回可有熱鬧看了。”雲重卻是大出意外,他一心等候張丹楓誰知卻來了這個什麽海龍幫的幫主,聽閑人閑話,這個海龍幫幫主,似乎也是蘇州一霸。
前面的人兩邊分開,只見一個濃眉大眼的粗豪漢子,卻穿着長袍馬褂,故作斯文,打扮得不倫不類,帶着七八個武師,越衆而出,抱拳說道:“龍幫主,今日什麽好風吹你到此?請坐,請坐,喝杯好茶。喂,孩兒們吩咐裏面的弄些精致的點心來。”那龍幫主板着面孔,冷冷說道:“九頭獅子,我今日瘾起,特地要來和你賭一場,喝茶不忙,先賭幾手再說。”那九頭獅子殷天鑒似乎對他頗為忌憚,笑臉說道:“咱哥兒倆何必傷這和氣,你有什麽吩咐,小弟辦得到的,盡管吩咐下來便是了。”龍幫主倏地一聲冷笑,道:“老殷,開飯館的還怕肚皮大的食客?你既開賭場,豈能拒絕我來賭錢?你怕我沒錢麽?你問我有什麽吩咐,我就是要和你賭錢,這你總辦得到吧。”殷天鑒面色大變,道:“人人有面,樹樹有皮,你既在衆人面前擠兌我,那麽我只有舍命陪君子了,好吧,你要賭什麽?”龍幫主道:“賭擲骰子最爽快,就擲骰子。喂,老郭,你手氣好,你替我擲!老殷,你自己擲還是叫你的大師父替你擲?”
只見龍幫主側面轉出一個貌不驚人的枯瘦老頭,扯下頭戴的瓜皮小帽,道:“俺郭洪拜見大哥。”帽子不脫猶可,一脫下來,全場注目,原來他貌不驚人,頭發卻是驚人之極,滿頭都是紅發,猶如一堆亂草,又如一團火雲,盤在頭上。雲重見了,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心中奇道:“哈,原來是紅發妖龍郭洪,怎麽他也來了?”這郭洪乃是奸宦王振的心腹武士,長年匿在司禮太監府中,專司保護王振之責,很少外出,非但江湖上少人知道,即京中見過他面的也不多。因他發色奇特,張風府曾對雲重提過,所以雲重雖然也未見過他,只看他的紅發,就知道他是王振府中的神秘人物--紅發妖龍郭洪。
雲重想道:“王振富甲天下,何以派人來與一個土霸争奪園林?以郭洪的身份,也不該做一個地方幫會幫主的副手,此事真是萬不可解。”聽聽得那九頭獅子殷天鑒道:“這位郭師父替你賭嗎?好,我不用別人替代,我自己下場。”
龍幫主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道:“好極啦,這裏是十萬兩銀票,都是大錢莊的,你看清楚了。這一口骰子,就賭十萬兩銀子!”九頭獅子殷天鑒道:“我手頭上可沒有這許多現錢。”龍幫主又仰天打了個哈哈,道:“你的家底我還不知道嗎?你的田地店鋪值銀四十萬兩,這快活林也算它值四十萬吧,你的賭本一共是八十萬兩,你放心賭吧。”殷天鑒心中氣極,也打了個哈哈,道:“原來你是想要我的快活林。”龍幫主道:“你還未賭就怕輸了麽?”殷天鑒道:“只怕未必能如你願。好,這骰子你先看過。”郭洪把那副骰子拿起一掂,龍幫主道:“郭大哥,料他不敢型假!”郭洪又将骰子遞過去,道:“九頭獅子,你是這裏的莊家,你先擲!”
殷天鑒雙手一搓一擲,喝聲:“殺!”六粒骰子在海碗中滾動激蕩,只聽得唱攤的叫道:“二六一四,十六點,大!”須知擲骰子十八點乃是最大,十六點已甚為難得。殷天鑒抹抹冷汗,道:“好,姓郭的,你趕吧!”那紅發老人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将骰子接到手中,指頭微微顫動,猛地向碗中一擲,只聽得唱攤的叫道:“二六一五,十七點,大!”殷天鑒面色發青,叫道:“有鬼!再擲!”那紅發老人道:“好,再擲,這一口是賭二十萬了!”殷天鑒手心裏淌汗,顫聲叫道:“全色!”一擲下去,只聽得唱攤的叫道:“二六一五,巧極了,又是十七點!”擲到十七點幾乎可以說是穩操勝券,殷天鑒微現笑容。只見那紅發老人不聲不響,随手一擲,圍觀的人全都變色,唱攤的叫道:“六紅四,全色!”全色最大。紅色老人笑道:“你叫不來,我不叫它反而來,好,這一口就賭四十萬了!”殷天鑒面色更是難看,頭筋紅脹道:“這口你先擲!”那紅發老人道:“好,我便先擲!”雙手合抱,将骰子在掌心一搖,擲入碗中,頓時鴉雀無聲,殷天鑒面色如土,過了一邊只聽得唱攤的顫聲唱道:“六個六,十八點兼全色,通殺!”按照擲骰子的規矩,擲到十八點或全色那是不能再趕的了。
靜了一陣,全場嘩然,人人心中奇怪之極,何以那紅發老人手風如此之“順”!雲重遠觀手勢,看出了其中破綻。原來暗器功夫極好的人,手力可以操縱自如,能把任何東西擲到任何方位,那麽手手擲出全色或十八點都不稀奇,只是這種上乘功夫,不但旁觀的人不懂,即九頭獅子殷天鑒也是莫名其妙!大家都是江湖上叫得響字號的人,輸了便得認輸,何況那骰子又是自己的,更不能說人做弄手腳。因此殷天鑒雖然心痛如割也只得苦笑說道:“姓龍的,這快活林是你的了!”龍幫主言道:“你全部賭本八十萬,輸了七十萬,還可以拿回十萬,你願要田地還是願要現錢,姓殷的,有十萬身家,也算得是個富豪了,我從不趕盡殺絕,這回算對得起你!”那紅發老人道:“閑話少說,限你們日落之前,全搬出快活林去!”
忽聽得一聲清笑有人叫道:“且慢,我也要來賭一賭!”雲重眼睛一亮,只見張丹楓白衣飄飄,從人叢中緩緩走出,自己剛才全神注意賭場,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九頭獅子殷天鑒瞪大眼睛,他從手下人所描繪的形貌,已知此人便是折辱他兩個武師的白馬書生,但這時他賭輸七十萬兩銀子,斷送了快活林,哪還有心情和張丹楓鬧事,只是呆立一邊,抱着“隔江觀火”的态度,看張丹楓與那紅發老人又是如何賭法?
那海龍幫的龍幫主和紅發老人郭洪見了張丹楓全都變了面色,張丹楓笑道:“哈哈,你們不敢和我賭嗎?”
原來張丹楓衣服華麗,一派公子的派頭,一到蘇州,便引起了海龍幫注意,海龍幫的幾個好手曾跟蹤他到客店。張丹楓早已發現,卻故作不知,故意将随身珠寶搬出來把玩,那幾個好手也是老江湖了,見他如此,反而不敢行劫,回去報給幫主知道。龍幫主本待接收了快活林之後再查清張丹楓的底細,然後決定動手與否,料不到他不請自來,而且還要和自己豪賭。
紅發老人瞥了張丹楓一眼,道:“你賭多少?”張丹楓笑道:“你有多少賭本?”龍幫主冷笑道:“殷林主的産業都是我的賭本。”張丹楓道:“唔,那麽連你這十萬兩銀票也不過是九十萬兩。好,我就和你賭兩手消遣消遣!”紅發老人道:“你賭多少?”張丹楓微微一笑,自懷中取出一串珍珠,個個又圓又大,白色晶瑩,一看就知是無價之寶,那串珍珠還系着一塊寶石,發出閃閃綠光,耀人眼目。張丹楓道:“我這口骰子就賭這串珍珠和這塊寶石,你們估價去!”龍幫主接過珍珠串,翻來覆去地仔細看了一陣,道:“我們賭錢公公道道,你這串珍珠共一百顆,每一顆都是一樣大小,毫無雜質的又圓又大的合浦珍珠,确是難得。本來每顆值一千五百兩,難得有一百顆這樣的珍珠,價錢應該高一點,就折二十萬兩銀子吧!”張丹楓道:“唔,你還算識貨。那這塊寶石呢?”龍幫主道:“這塊綠寶石更是難得之物,我也無法估價,折十萬兩你看如何?”張丹楓道:“折十萬是稍為少了一點,但反正是拿來賭的,我也懶得和你計較。好,兩注合共三十萬兩,我這口骰就賭三十萬兩。換過一副骰子來!”
管攤的下手連忙換過一副骰子。張丹楓掂了一下道:“我若先擲,要是來了全色或十八點,你就沒有機會再搏了。我不占這個便宜,免得你輸了不服氣,你先擲吧!”
雲重暗暗納罕,想道:“張丹楓的暗器功夫世間少見,要是他先擲,那是穩操勝算。現在讓這紅發妖龍先擲,那就是必敗無疑的了!”
紅發老人接過骰子,掂了一掂,感覺似乎稍微輕了一點,也不在意,雙手一搓,擲入碗中。只見碗中先現出三料六點的骰子,其他三料尚在滾動,紅發老人目不轉睛地注視,片刻之間,又有兩料骰子現出六點,紅發老人面現笑容,接着那最後一料骰又現出六點,卻忽然轉動一下,定在碗中,現出五點。唱攤的唱道:“二六一五十七點,大!”紅發老人本想擲六個六點,現在雖未如心所願,十七亦已十分難得,便笑道:“十七點便十七點,你趕吧!”
張丹楓将骰子一抛,又接在手中,道:“十七點這可難趕得很啊!”兩眼望天,瞧也不瞧便一把擲出,頓時鴉雀無聲,紅發老人睜大了眼!
只聽得唱攤的唱道:“雙四兩五又雙六,四五六全殺!”張丹楓随手擲出四五六全勝的骰子,雲重并不感到意外,其他的人都大覺稀奇:紅發老人的手風之佳已是奇跡,而張丹楓的“運道”還要比他更好!那紅發老人也是暗暗納罕,他練有毒龍掌的功夫及擅打奇門暗器“毒龍釘”,勁力大小,可以随心所欲,所以人稱紅發妖龍。他擲骰子的手法更是練過千百遍,要多少點就多少點,從無一失,不料今日卻敗在張丹楓手下。
紅發老人不知,原來張丹楓已在骰子上做了手腳,他在一掂一搓之間,已暗運內家真力,将骰子的骨質震得松軟,這種上乘的內功,須運用得恰到好處,勁力稍大會把骰子震裂,勁力稍輕又不見效,所以連紅發老人也着了道兒。他不知骰子已經變質,仍是用剛才擲“全色”的一樣力道,所以想擲十八點卻只擲了個十七點來!
張丹楓勝了一場,若無其事,淡淡說道:“連本帶利一共是六十萬兩了,這一注就賭六十萬兩!”紅發老人稍一思量,道:“好,再陪你賭一口,這次讓你先擲!”此言一出,雲重又是暗暗納罕,心道:“經過了适才這仗,紅老妖龍難道還不知道張丹楓也是打暗器的好手?為何還敢讓他先擲?”只聽得張丹楓笑道:“讓我先擲,好,那你可別後悔。”拿起骰子,瞧也不瞧,又是一把擲了下去,碗中六粒骰子正在滾動,那紅發老人陡然一聲猛喝:“殺!”六粒骰子定了下來。唱攤的唱道:“雙二一一,五點,小!”紅發老人笑道:“哈,原來是個臭五!”擲骰子最大是十八點,最小是四點(一、二、三通賠,不算在內),擲出個五點,那幾乎是必敗之局了。雲重聽他這一聲大喝,已知他是用“傳聲震物”的功夫,把張丹楓骰子的點數變了。賭擲骰子咱盧喝雉乃是習慣,誰也不能幹涉。雲重心道:“呀,張丹楓這個啞虧是吃定的了。”
紅發老人得意洋洋,抓起骰子,嘩啦一聲往碗中擲去。只聽得張丹楓哈哈大笑,唱攤的唱道:“雙一一二,四點!”重覆兩次,聲音顫抖,顯得非常驚訝。張丹楓笑道:“哈,原來是個臭四!”紅發老人面色如蠟,他擲骰子輸了,也即是在暗器手法與內功的較量上都輸了!
張丹楓手指一搭,“啪”的打了一響,笑道:“你兩口骰子共輸九十萬,恰好把賭本輸清,銀票,産業,連這快活林都是我老張的了!”
九頭獅子殷天鑒突然一躍而起,呼地一抓向張丹楓肩頭抓去,喝道:“哼,你這騙子,你敢搶我的快活林?”喝聲未了忽地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張丹楓笑道:“呀,獅子爪斷了!”衆人看時,只見殷天鑒的五只手指都已屈折脫節,血肉淋漓,痛得暈了過去!
殷天鑒的打手蜂湧而上,張丹楓道:“呸,不要臉,願賭服輸,何況我這快活林又不是從你姓殷手上贏的!”衣袂飄飄左一拳右一腳,片刻之間,把那些打手全都打跌。紅發老人伸手一隔,叫道:“九頭獅子,不要丢了吃江湖飯的面子!”明是幫張丹楓斥責殷天鑒,實是暗下毒手,哪知張丹楓機靈之極,知他手掌有毒,衣袖一撲竟他的掌力卸了開去,佯作不知,故意笑道:“這才是句人話!”吸了一口冷茶向殷天鑒頭面噴去,殷天鑒悠悠醒轉,龍幫主道:“九頭獅子,這次我們都認栽了,你到我海龍幫去做個香主吧,這快活林看他保得多久。”龍幫主也是武林好手,看出連紅發老人也非張丹楓之敵,只好作出江湖氣概,願賠服輸。
張丹楓道:“九頭獅子,把你的田地鋪契與家中現錢都搬出來!”殷天鑒用藥裹好手指,垂頭喪氣的道:“都依你!”張丹楓道:“你可要做得漂亮一點,你有多少田地産業現錢,我都知道,若然弄鬼,你就是有十個頭,我都斫了。喂,你們随他去搬東西!”只見一大群人歡聲雷動,都擁了上來,原來這群人有些是澹臺村的村民,有些是蘇州的貧民,都是張丹楓叫來的。
張丹楓把九頭獅子的田地鋪契一把火燒個幹淨,将現金白銀全都分散,鬧了一個下午,才處置停當;九頭獅子、龍幫主和紅發妖龍郭洪等一幹人面上無光,早已悄悄溜走。張丹楓将九頭獅子的財産散盡,哈哈大笑,忽然俯身在蓮塘裏摘了一朵荷花,吟道:“還我名園真面目,蓮花今日出淤泥!”眼中簌簌掉下淚來。雲重心道:“他必然是看到祖業如此被人糟塌,所以心中生感。”這時人群漸漸散去,雲重怕張丹楓發現,也悄悄地溜走了!
雲重回到撫衙,皇帝所派的七名高手已來了兩人,卻是大內總管康超海的兩個師叔鐵臂金猿龍鎮方與三花劍玄靈子,雲重在奪狀元之時曾打敗這兩人的師侄陸展鵬,算得是有點小小的“梁子”(怨仇),但而今都奉了皇命,這點仇怨大家也不便再提。雲重将快活林所見之事對鐵臂金猿與三花劍說了,這兩人都是江湖老手,聽了雲重之言,相對望了一眼,兩人都皺起眉頭,過了一陣,鐵臂金猿龍鎮方說道:“此事蹊跷,紅發妖龍是王振最得力的人,他為何要幫海龍幫搶快活林?張丹楓揮金如土,行蹤無定,他卻又為何偏偏要這快活林?聽你所說,這快活林是張士誠以前的避署行宮,說不定張士誠的藏寶與地圖都埋在快活林之內。”
雲重也覺有理,于是三人吃過晚飯,歇了一會,聽得谯樓打了三更,便都換了夜行衣奔赴快活林。快活林原來的那一班牛鬼蛇神已全被張丹楓趕跑,這時偌大的一個園林冷冷清清,一望下去,假山湖石,千奇百怪,更顯神秘幽美。
這三人都是輕功絕頂,翻過圍牆,悄悄飛入,正待分頭搜索,忽聽東面傳來聲響,三人蛇行兔伏,躺在假山石後。只聽得一個說道:“張丹楓那小子諒是怕了咱們,所以聞風選避!”又一人說道:“莫非他已經得手了?”又一人道:“王公公果然料得不差,好在我們來得不遲。”說話這人,正是紅發妖龍郭洪。雲重暗暗吃驚,心道:“原來這班人果然是王振派來的。張丹楓到蘇州尋寶的風聲怎麽會傳了出去?”繼而一想,王振在宮中耳目極多,耳目極靈,皇帝看破張丹楓的行藏,派遣自己到蘇州之事,想必也已被他探聽出來了。
只聽得郭洪又道:“按圖中所示,這是這裏了。你看這裏有挖掘的痕跡,但山石卻未弄開,想是那小子孤身一人,未及掘寶,聽得我們大隊到來,便先逃了。”接着只聽得一陣鋤頭掘石,鐵枝挖石之聲。雲重肩頭一聳,卻忽被三花劍輕輕一按,在他耳邊說道:“別忙,待他們掘出之後,咱們再來個黑吃黑。”
雲重從石隙縫中瞧出,只見一塊形如猛虎的大湖石之前,圍着十來個人,正在挖掘,過了一陣,一人叫道:“得了,得了,你看這個洞穴,哈,還有一塊白玉碑封着!”一人舉起鐵鍬,猛地一挖,忽地蓬的一聲,濺出無數火星,郭洪大叫道:“快閃開!”洞中倏地射出無數利箭,立刻有六、七人中箭倒地,面上瘀黑,紅發妖龍郭洪道:“好厲害的毒箭!”等了一陣,毒箭射完,郭洪還不放心,取過一面盾牌,一面揮舞,一面察看,忽然大聲叫道:“哼,咱們都着了這小子的道兒了!”退後數步,雙手各執一把鐵鋤,奮力一擲,把那白玉碑撞開,洞中一無所有,這十多個人紛紛咒罵,背了受傷的同伴,霎忽之間走得幹幹淨淨。
鐵臂金猿道:“咱們瞧去。”雲重小心翼翼,上前一看,只見那塊斷碑上刻着四行大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諸君到此,毒箭奉嘗。大周皇帝張士誠立碑。”雲重悚然一驚:“原來張士誠料得有人掘他遺寶,竟然預下布下毒箭,這手段也忒毒辣。”但那石洞甚淺,傳說之中張士誠的藏寶如山,這石洞怎容得了?不禁面面相觑。三花劍道:“我看張丹楓一定還未将寶藏掘去。”雲重道:“何以見得?”三花劍道:“一者是這石洞不像藏寶之所,再者張丹楓孤身一人,又在郭洪與海龍幫衆人監視之下,他再有本事也不能将大批寶藏帶出城去。”鐵臂金猿道:“師弟所見不差,但若他還未掘出寶藏,卻又為何離開了快活林?莫非寶藏不在快活林中麽?”雲重小心再瞧,忽見石碑旁邊還貼着一張紙,上面幾行小字是:“一飲一啄,莫非天定,朱家天子,何必費力。雲重我兄,走為上策。弟張丹楓。”雲重氣得哇哇大叫,鐵臂金猿和三花劍相對苦笑,不發一言,這是已是雞鳴五鼓了。正是:
神龍見首不見尾,氣煞京中覓寶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