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出狀元(步步精心系列之四)第 28 章 章節
還是一頁一頁地幫她校對起來。不一會,終于忍不住嫌棄道:
「臺閣體……」不屑地撇撇嘴。「我說,你能不能寫出點自己的風骨?」
「科舉考試不需要字體有風骨。太有風骨反而妨礙考官閱卷評分,所以士子應考時,必須以臺閣體書寫——這些話不就是你以前在信裏告訴我的?」白雲沒有理會賀元的批評,手上的抄寫動作沒停,就算正在與他鬥嘴,也能将筆下的文字寫得沒半點差錯淩亂。
「沒有哪個士子一輩子就只寫臺閣體。這種文體,除了科考與官樣文書,其它書信往來是絕對不會用的,你必須有自己的字體風格,不然難以在讀書人裏立足,獲得尊重。」賀元抽來一張白紙,鋪在書案一角,對她道:「來,寫點別的字體。」
「什麽別的?」正好抄到一個章節段落,白雲停下筆看他。
「除了臺閣體之外的別的!」沒好氣。
白雲想了想,将毛筆在硯臺裏舔了舔,便在那張白紙上洋洋灑灑流暢地寫起了詩句——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皆是讀書人。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年紀雖然小,文章日漸多;待看十五六,一舉便登魁。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腦子好,過目不忘,你可以不用把整卷《神童詩》給默寫出來,我知道你會!」賀元看她寫得欲罷不能,連忙阻止;然後,才指着紙上的字體叫:
「你學了我的字?!」這分明是他的字跡!要不是親眼看她寫出來,他一定會錯以為自己什麽時候寫了的。「你什麽時候學的?」
「看多了就會了。」這十年的書信往來,他的字她多熟啊,既然熟了,當然就會寫啦!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嗎?
「怎麽可能!你并沒有看過我寫字,并不知道我運筆筆觸與施力方式,怎麽就學得這樣肖似了?」
白雲疑惑地看着他。
「這很難嗎?」
「當然很難!你這樣……簡直豈有此理!我的字有這樣簡單易學嗎?」賀元那顆自認飽讀詩書的自尊心被傷害了一下下。
白雲不明白他幹嘛一副很受傷的樣子,眼睛轉了轉,突然指着牆上一幅書帖問道:「這是名家字帖嗎?」
「是。這是當朝宰相錢慎大人的書帖。他老人家是當代書法大家,尤擅行書,墨寶難得,并不輕易讓作品流出,滿朝宗室勳貴、文武百官求之而不可得。這幅書帖還是我上個月行弱冠禮時,我表哥為我求得的。」并沒有特意說明他的這個表哥,兩年前還新增了一個很強大的職銜——皇帝。
白雲對賀元有什麽厲害表哥自是沒興趣,也不會多問;将桌面上的紙張收攏在一邊,又抽來一張白紙鋪好,看了看那幅字帖好一會,取過一枝大楷羊毫筆,竟揮就出與那幅字帖極為相近的字跡。雖不到神似,卻也形似了。
「你竟然看了幾眼就能夠寫出這樣相似的行書體——」賀元幾乎要伸手捂住眼,才能防止眼珠子瞪出來。他抖着手指着白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分不清自己內心是羨慕嫉妒多一點,還是對自己早早慧眼識明珠的得意多一點。
「我沒有自己的字體風骨,但模仿倒不是問題。」白雲撇嘴道。
「模仿……等等!」這兩個字令賀元眼睛一亮,立馬轉身往陳列着一堆書畫古董的博古架上翻找着什麽。可愈急就愈找不着,揚聲朝外頭喚道:「春生,進來。」
被遣到外頭候着的首席小厮春生立即推門進來,恭身道:
「春生在。二爺有何吩咐?」
「五年前我從皇陵帖刻回來的『天下冠軍帖』,收哪去了?」
春生略一思索,立即回道:
「二爺,那『天下冠軍帖』在兩年前被大爺借走監賞,至今未歸還。」
賀元一愣,也想起來了。一拍桌子道:
「借了兩年還不送回來,大哥這是想昧下了吧。去!去要回來,立刻!」
「這個時間,大爺還在皇衛營練兵未歸呢。」可不敢私自去取。
「找他書房伺候的人讨要回來,回頭我會跟大哥知會一聲。」屬于他的東西,自可随時取回。
「是。」春生立即領命而去。
「白雲,我有一幅很重要的字帖,你先照着臨摹,每個字都練習上幾百次之後,再幫我寫個一模一樣的出來。」
「好啊。」沒有多問,直接應下。不過……「我的字,還需要練出風骨嗎?」
「如果你什麽字體都能仿得來,還怕沒什麽風骨。那些有風骨的還沒有你的本事。」賀元擺擺手。反正她又不以當書法家為念,就省省吧。
「那我可以繼續寫臺閣體了?」她還是覺得這種四平八穩的字體方便實用、幹淨清爽。
「随你了。」很大方地放過了。
就在白雲即将抄完那幾卷考題精要時,門外傳來禀報聲:
「二爺,賀明堂少爺以及禮部尚書三公子趙玥來訪,正在『詠宜廳』奉茶。」
「春生還沒回來嗎?」
「二爺,小的回來了。大爺的書房小厮說那『天下冠軍帖』并不存放在書房,似乎是被大爺挂在他內院裏了。」外頭傳來春生帶着些許喘氣的回報聲。
「知道了。我晚上直接找大哥要就是。」賀元看向白雲道:「快點抄完。趙玥說好只能借閱兩個時辰,再不還回國子監,那出借的人就要急壞了。」
「就好了。」白雲回道。
就見她手速更快,字體稍稍有些跳脫,沒那麽四平八穩了,卻顯得行雲流水,暢意至極。賀元眉頭微挑,覺得淩亂些的臺閣體,倒是比較有看頭。
不到一刻鐘即全部抄完,賀元則在一旁把所有書稿整理好,将趙玥偷渡出來的那一份裝進匣子裏,拿在手上,道:
「這些卷子出自一個很被國子監衆大儒們看好的監生,認定此人就算沒考中一甲,至少得個二甲進士肯定沒問題。就不知道,在接近同樣的條件下,你能不能夠考得過他?」
白雲倒沒有豪情萬丈地拍胸脯說些壯膽氣的大話,只聳聳肩。
「不知道。反正我記下一切讀過的書,包括你不時寄來的文章與卷子,若是仍然落榜,就只能說……」
「你書讀得太少?」賀元接話。這句話幾乎是每次他給她寫信寄書時一定要寫上的句子。
「不。是你給我的閱讀方向完全錯誤。」要知道,她所讀的一切書籍文章,都是他幫她挑的;他學了什麽、判定了什麽書籍适合考狀元的她,就會把那些書寄給她,然後兩人再在同等的知識水平裏鬥嘴吵架。
也就是說,如果她真的能考中進士,甚至高中狀元,那麽就表示賀元自己所學習到的知識也有狀元等級的高等程度。不得不說,剛開始賀元會這樣努力幫白雲,是有這樣一份心思在裏頭的;他想證明除了父母生給他的富貴命格外,他自身的本事也是足以傲視群倫的。
身為當朝權貴子弟,雖然國家沒有明文規定這些貴胄公子不得參與科舉,可世家權貴們卻知道皇家是希望他們在本身享有榮華富貴時,不要去剝奪那些落魄貴族、寒門士子們振興家門的機會。
所以,一直覺得自己書讀得很好的賀元,從小就知道自己與科舉無緣,他不能經由科舉來證明自己不比翰林院那些才名遠播的人差。當然,他也沒有去考的意願考上了,會被非議侵占寒門晉身名額;沒考上,豈不丢死人?因此一直以來他是希望白雲真能考到狀元的——直到知道她是女人之前,他都這樣希望着。
待白雲也收好她抄寫的那一份卷子,以方巾包好,正要往寬大的袖袋裏塞,就被賀元阻止——
「等會還要見賀明他們,你塞着這一大卷墜在袖子裏,看起來不像樣。你是舉子,又身處京城,得注意風儀。」叫來春生道:「你喚個人,把這些送到外城北白公子家去。」
春生輕聲應是,接過小包袱便行禮告退。
「他怎麽知道該送哪去?」
賀元輕哼一聲。
「你都來京城七天了,該知道的我自然都知道了。」連她是個女人的事他都知道了,其它別的還有什麽難的嗎?白家母女的落腳地,查起來根本毫無難度。
白雲瞧他像是又冒出了點火氣——他對她是女人這件事,始終保持着随時發火的陰陽怪氣狀态。她暗自撇嘴,問道,,
「我與賀明他們不熟,見面招呼完後不就該回去閉門讀書了嗎?」是誰說過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全天候懸梁刺骨死讀書的啊?居然還有閑情去交誼敘舊。老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