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出狀元(步步精心系列之四)第 26 章 章節

阿娘說,她們兩表姊妹長得可像了。而我的長相也随了我阿娘,就不知道我與那個順兒像不像了。」小雲一臉天真地道。

「像,像極了。」婆子喃喃道,接着跳起來。「你等等,我、我去找管事嬷嬷來,她得見見你!這事我做不了主!你等着啊,別走!」

就見那個慌了神的婆子,連門也忘了關,立馬往裏頭跑去,就這樣把兩人撇下。

「小雲,她這是?」

「我們走。」小雲拉起小芳的手,拎高裙擺,快步跑開。

「可,你不是要找人,怎麽跑啦?」小芳被拉着,只好跟着跑。

「我沒要找人。我只是在确定某件事。」轉眼間兩人已經跑得好遠,遠到再也看不到昭勇侯府的屋瓦。

身為小歸村的村姑,腿腳有力那是必須的,所以兩人疾奔了一刻鐘,直直跑到內城門口才停下,也只是有些小喘。

「好啦,今天謝謝你了,小芳。你快搭車回明宣侯府,別誤了你的差事。我這身衣服改天洗好還你,我也該回去照顧我娘了。」

「衣服不急。你有需要的話,就放着無妨。今天我休息,不急着回去,不如我跟你一同到外城區看白嬸吧。」

「我娘現在還虛弱着,你去了,她又會勉強自己起來招待你,到時你也不自在。所以等下回你有空我再帶你去見我娘,反正我們娘兒倆至少半年內都會在京城,想見面随時都可以。喏,你的法規兩銀子,收好了。」将頭上那兩根沉墜墜的銀簪拔下來塞進小芳手上。

小芳接過,小心放進懷裏貼身收好。點頭道,,

「也是。那好吧,就約下次,我回去弄些好藥材,到時給嬸子補身。」

兩人道別完,小雲目送小芳搭上一輛載客驢車離開後,才轉身緩緩走着。她走得很慢,因為一心想着事情,完全沒有注意到旁的,所以當她一只手突然被人用力攫住、往後一扯,整個身子撞上一面牆時,她向來靈敏的身手竟然沒來得及應變。

小雲後腦勺撞了一下,所以有些眼冒金星的,一時看不清襲擊她的人是誰,倒是聽到了那行兇者咬牙切齒的聲音——

「白、雲,你這是什麽鬼樣子!」

就算再怎樣氣急敗壞,賀元仍然記得這個叫白雲的混蛋是個舉人,且是個即将應考的舉人,他的名聲不能有任何敗壞;但凡有,一點點污點被诟病,就算他的學問之好堪比曹植、考出來的卷子足以折服一票大儒考官甚至皇帝等等,他也當不了打小就心心念念的狀元。

別說狀元了,連個同進士出身都不會有他的份,嚴重點還會被直接剝奪掉所有功名。一個讀書人要是混成這樣,也只能羞愧地去死一死了。

賀元解下披風,将白雲披頭蓋臉地包個死緊,箝押着她就近找了間客棧,要了間獨立的廂房就把人丢進去,并吩咐随後跟來的護衛守在方圓五步之外,別讓任何人靠近。

然後,踢上門,開始審問這個無法無天到連男人的自尊都敢丢在地上踩的女裝混蛋。

「白雲,你給我說清楚,你這一身扮相是怎麽一回事?!」賀元指着白雲身上的丫鬟服飾(還是明宣侯府的制式),實在太不像話了。

白雲跌在榻上,好不容易将捆在腦門上的披風給掙開,連連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從一片紊亂裏平複下來,可以好好說話,才道:

「賀元,好久不見。」雖然已有十年沒見,而賀元的長相也與小時候大不同,但她向來很能認人——其實方才還沒看清是他時,就從聲音語調裏認出了是他,才會由着他又施暴又挾裹地拎來拽去。

「少來那些你好我好的虛詞問候!你看看你!你扮這樣竟一點也不感到羞愧嗎?!」

「我這樣有什麽不對?」白雲整理好自己,坐正,坦然地看着賀元。

「當然不對!你扮成女人!」

「扮女人有什麽不對?」白雲還是很理所當然的表情,還強調了——「我覺得這樣滿好看的,你不覺得嗎?」

賀元這時才注意到白雲的相貌,與他四目相對,竟莫名臉紅了起來,不由自主率先移開眼。故意挑剔道:

「在京城這個地兒,你這樣子的,也不過是中人之姿,我家的丫鬟都比你好看……」不對!他幹嘛跟一個大男人談女裝扮相好不好看的問題,這簡直有辱斯文。再度發火:「白雲!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個舉人,不是戲子!只有戲子才會扮女人、才會在意扮了女人好不好看,你何以自賤至此!」

「我哪裏自賤了?」白雲覺得賀元真是不可理喻。

「你不會是真的在小歸村那個地方待傻了吧?雖然你們那兒的孩子從小就沒有男女之分,全穿得灰抹抹的沒個人樣;但你要記住,你現在是在京城,而且你是個有身分的舉人,兩個月後要去考進士的舉人!男裝女裝是有分別的,你再不可混淆了!」

「我沒有混淆。」

「你這叫沒有混淆?我的白雲舉人老爺,你該穿的是青衣直綴,不是女裝!」愈說火氣愈大,愈看他的扮相愈不順眼。幾步走到榻前,用力将白雲推抵在榻椅的靠背上,同時伸出一只手壓在他胸口上道:「你好好一個男人,羞也不羞!穿着女裝已經夠丢人了,竟然還往胸口填塞了什麽東西,是不是塞了兩個準備用來當午飯的饅頭?你還笑京城人把錢袋子擱頭上,我看你才是不着調,把吃食利用在這種不正經的——」聲音戛然而止,取代的是一雙因為眼眶瞪得太大,以至于差點跳出來的眼珠子。

「摸夠了嗎?」白雲悶聲問了下。見他還在無意識地揉扯,沒好氣地忍痛道:「別揪啦,是真的。你再揪也揪不出饅頭來的。」

賀元飛快瞬退兩步,差點被椅子絆倒,一張俊俏白臉像是被砸了一盆狗血,腥紅得吓人。

賀元驚駭萬狀,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花耳鳴,腦袋裏嗡嗡響得快炸了。

賀元不知道自己該立馬暈倒以示極度的震驚呢,還是跳個半天高,順帶把眼前這個混蛋給掐死?!

良久良久良久,終于艱澀地發出低啞的聲音道:

「你、你……你是……女的。」最後兩個字說得像是蚊吟,只有靠得他如此近的白雲能聽到。

「一直都是。」白雲覺得自己滿冤的。從來她都沒說自己是男的啊。

「但你一直都知道我不知道!」咬牙。

「……是啊,所以,我寫信了,兩個月前寫的,信裏有說了……」慢吞吞的聲音表示她正底氣不足。

「信呢?」他從來沒收到任何一封關于這樣內容的信,別以為随便就能唬弄得過。

「這信……因為內容太過隐密,若不小心被旁人拆看了,難免會引起些風波,所以我沒讓信使送。」

「哼。」再編嘛。賀元雙手環胸。

白雲默默地伸手解開腰帶——

「你做什麽?!」賀元喝斥的聲音尖得像是他正在被非禮。

「我拿信。」白雲看了他一眼。「那封『兩個月前』就寫好的信,我貼身放着。想着到了京城就親自送至你手上,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萬無一失你個頭!你是個女人!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女人?!在我面前寬衣解帶,你——」賀元見白雲無絲毫顧忌地仍然将腰帶解松,一只手從領口探進裏衣內掏着信,這神态坦然而猥瑣,還猥瑣得光明正大,賀元覺得真是敗給她了。

這白雲,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是個麻煩又教人頭痛至極的混球。

而這個混球還真是沒有當女人的自覺,雖然不是故意看到,但還是看到了——

「你竟然沒穿亵衣!」咬牙低聲斥責。

「啊?」白雲低頭看着下拉的襟口,雖只露出鎖骨下方一點肌膚,但确實足夠讓賀元看到她光溜溜的脖子上沒有任何亵衣綁帶的蹤跡。

信件自裏衣裏掏出來後,她順便将白色裏衣拉出一點點給他看。「還是穿男式的舒服。我阿娘給我繡了兩件亵衣,實在不好穿,就丢在老家了。喏,兩個月前寫的信,你看一下,我沒騙你,真的『早就』向你坦白了。」

「這不是騙不騙的問題!」賀元原本下意識要接過信,但在碰到信之前,又突然像被燙着了似猛地縮回手,背在身後緊握成拳。「白雲,你知不知道女人不能參加科舉?你一定知道,但你還是去考了,你膽子大得都可以去造反了!」他果然永遠也搞不清楚這個家夥腦袋裏在想什麽。

這樣的無法無天,這樣的肆無忌憚……所謂的「窮山惡水多刁民」,說的就是她這樣的吧?

「造反的難度太高,我沒想過。」白雲想了想,老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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