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夫人的家務事第 18 章 】 (1)
在冬昀休養期間,長公主那一頭也很安靜。
雖然這份安靜令人忐忑不安,她還是由衷的希望可以維持久一點,畢竟這種「家務事」再多來幾次,她真的會無法負荷。
經過十多日的調養,身邊又有丈夫和兒子陪伴,冬昀恢複的速度很快,不只可以到處走動,氣色也變好了。
「……今天外頭有些涼意,還是回屋裏去吧。」雷天羿對一早就嚷着要到外頭透氣的妻子說。
冬昀颔了下首,又偷觑了下丈夫的神情。她沒有忘記那一天她曾經透露過自己并非錦娘的事,也不知他有沒有聽進去?
夫妻倆回到房內,她靠坐在美人榻上,讓兒子在旁邊玩,眼看屋內只有他們一家三口,正是個好機會。
「相公……」
「什麽事?」雷天羿将陀螺拿給兒子。
「那天……」她吞吐了下。「那天我說自己不是錦娘,相公信不信?」
雷天羿定定地看着妻子,雖然明白她不會胡言亂語,但這實在太匪夷所思,必須要有充分的理由才能說服得了他。「你若不是錦娘,又會是誰呢?」
「我是——」
就在這當口,冬昀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便閉上了嘴巴。
接着有人在外頭敲門。
「進來。」雷天羿揚聲。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個奴才,神情有些慌張。
「爺,皇上……皇上來了。」
夫妻倆不約而同地露出驚異的表情。
「你說皇上來了?」雷天羿眉頭蹙緊。
「皇上是微服出宮,身邊只帶了幾個人。」奴才又說。
冬昀開口催促。「相公還是快去看看。」
「嗯。」皇上出宮是何等大事,定是不想讓人知道。
雷天羿來到大廳,見皇上心情很好,和長公主有說有笑,兄妹之間的感情可見一斑。
「微臣參見皇上……」他快步上前,就要行禮跪拜。
皇上撚着胡子笑道:「朕今日是微服出巡,就不用多禮了。」
「是,皇上。」雷天羿站直身子。
「朕上回來這兒的時候,鳳陽才剛嫁過來沒幾天,朕那時特地來找妹婿喝兩杯,這是朕第二次踏進這座定國公府,似乎沒什麽改變。」皇上笑睇着禦妹。
長公主一臉笑吟吟。「已經住習慣了,除了每年定期的修繕之外,也不需要做太大的改變。」
「妹婿也走了好多年,當年朕若知道他承受不起外人的閑言閑語,說他是靠裙帶關系才得到定國公這個爵位,最後還服毒自盡,一定會阻止這門親事的。」失去一個人才,是朝廷和百姓的不幸。
長公主面露哀戚之色。「臣妹也沒想到驸馬會想不開,很後悔沒有早一點發現他的異狀。」她當然不能讓皇兄和外頭的人知道驸馬真正的死因,才會捏造這個理由,果然成功瞞了過去。
立在一旁的雷天羿卻在心中冷笑。謊言說久了,自然就像真的,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包括皇上在內,卻不知過世的父親是在多麽灰心和沮喪的狀況之下,抛下自己,喝下毒藥。
皇上安慰道:「唉!兒子才剛出生不久,他竟然狠得下心,可見心意已決,誰也幫不上忙,你也別怪自己。」
「是。」長公主用手巾拭了下眼角。
皇上看了外甥一眼,清了下嗓子,決定言歸正傳。「今天朕會微服出巡,是有事要找天弈。」
長公主目光閃了下。「皇兄找羿兒有什麽事?」
「皇上盡管吩咐。」雷天羿拱手回道。
皇上一面起身,一面說,「朕要單獨跟你談一談。」
「就連臣妹也不能聽嗎?到底是什麽事,讓皇兄不得不親自出宮一趟?或許臣妹可以幫忙拿個主意?」長公主态度積極。
「自然是朝廷的事,你只是個婦道人家,就不要過問太多。」兄妹感情再好,不該說的還是不能說。
長公主頓時有些難堪。
「跟朕到外頭走走。」
「是。」雷天羿恭敬地應道。
見他們往外走,長公主只能事後再查問個清楚。
另一頭,雷天羿亦步亦趨跟在皇上身後,随行的太監和侍衛則是落後一段距離,讓兩人能夠單獨說上幾句話。
終于,皇上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表情肅穆地道,「容愛卿都跟朕說了,元旭有可能造反。」
雷天羿心中不免一陣驚恐,他明明特地囑咐過,不要讓皇上知道妻子可以「看到」的事,萬一傳揚出去,恐會引起禍端。
「中秋節那天,祭月儀式結束後,容愛卿說他又特地請了朕的貴人,也就是你那個媳婦協助,重新蔔了一卦,這回順利推算出朕的血光之災。禍起西南,而西南方是元旭的封地,有可能是起了異心……」
聽皇上這樣說,雷天羿才暗暗松了口氣。
「朕實在不願相信元旭會造反,況且到目前為止,都完全沒有密折呈上來,可容愛卿的陰陽術數又從未出錯過,這該怎麽說?看來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延平府的官員從上到下都被收買,連王府屬官也是,但無憑無據的,光靠卦象結果恐怕無法令人信服,別說德妃不會承認,她娘家的人說不定還會借機生事。」皇上攢着灰眉說道。
雷天羿很快意會過來。「皇上是要臣去找出證據?」
皇上又繼續往前走。「沒錯,并且不能讓元旭起疑,畢竟堂堂定國公不可能無緣無故離京,只身前往延平府。」
「……臣倒是有一個想法。」雷天羿靈機一動。
「什麽想法?」
雷天羿拱起雙手。「皇上忘了臣的岳父就在延平府擔任藩臺,臣妻的娘家就在那兒,不如臣就以探親之名,帶着妻兒回去,好讓老人家開心,六皇子應該不至于會起疑心才是。」
「朕還真的忘了。」皇上大喜過望。「那朕就允你帶着妻兒回延平府探親,暗中找出元旭造反的證據,若他真是清白的,朕也可以安心。」
「臣遵旨。」
待皇上回宮,雷天羿馬上被召到正院。
「皇上只是交辦了件事,要孩兒盡速前往延平府。而作為掩護,避免引起當地官員的疑慮,孩兒必須假藉探親之名,帶着妻兒一同回娘家。」說完,雷天羿等着看她的反應。
長公主的臉色果然變了。「不行!昭兒必須留下來!」
「帶着妻兒回娘家探親,好讓岳父看看從沒見過的外孫,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更是皇上親口允的。」她別想把昭兒留在身邊當人質。
「你……」長公主咬着牙。
雷天羿不疾不徐地啓唇。「皇上交辦的是大事,可不能出錯,若是不信,可以進宮當面問皇上。」
「好,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本宮也只能遵命。」長公主口中這麽說,臉色還是不大好看。「算一算日子,你那個生母應該在前來京城的路上,本宮答應過讓你們母子見上一面,就會說話算話。」
雷天羿瞪視着長公主,并沒有忘記還有個人質在她手上。
長公主就不信他真的會全然不顧生母的死活。「偏偏你又要去延平府,看來這場母子相會得再等一等。」
「等孩兒辦完事,自然就會回來。」看來她是怕他們一家三口就這麽跑了,壞了她多年的計劃。
長公主故作鎮定地笑了笑。「那就好。」
待雷天弈走後,她用力揮開老宮女呈上來的點心,太陽穴上的青筋凸起,氣到說不出話來。明明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中,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事情不再照着自己的意思去走。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老天爺為何總是要跟她作對?
等到雷天羿回到潇湘院,也同樣把這件事告訴妻子。
冬昀一臉驚愕。「……回娘家探親?」
這下慘了!婆家的家務事都快應付不了,現在又加上娘家,她一個人都不認識,肯定會穿幫。
「只有用這個借口,才不會引起六皇子的懷疑,皇上也已經允了。」雷天羿對妻子的反應有些納悶。「我以為你會高興。」
她幹笑兩聲。「我當然高興,高興到想哭。」
「皇上的意思是讓咱們盡快啓程,早日查出六皇子是否真的打算造反,幸好延平府離京城不算太遠,你和昭兒也不會太辛苦。」他看着妻子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又問。「怎麽了?」
「婆母也答應了?」冬昀決定先把煩惱丢在一邊。
雷天羿冷笑一聲。「就算是她也無法違抗皇上的旨意,不過她還是擔心咱們就這麽一走了之,又拿生母來要挾我。」
「怎麽可能一走了之,又能去哪裏呢?」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他澀笑了下。「我倒真想這麽做,定國公這個爵位根本不是屬于我的,我也不想要,可又不能不管生母。」
冬昀靠在他的肩頭。「一定會有辦法的。」
當她和前世的生母和解之後,也變得更有自信,不想就這麽放棄。
「你就這麽肯定?」在失去腹中的胎兒,又被折騰到半死不活之後,妻子還能這麽有信心,讓雷天羿也跟着樂觀起來。「莫非又「看到」什麽?」
「這次什麽也沒有「看到」。」這個時候就很希望有人劇透,可以早點知道結局在演些什麽。
他俊臉一整。「總之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六皇子造反的證據,讓皇上安心。」
「嗯。」看來她也只好去面對「娘家」的人了。
三天後,雷天羿帶着妻兒準備出發前往延平府。
皇上特地撥了八名身手不凡的宮中侍衛喬裝打扮成随從的樣子跟在他們身邊,除了保護,也任憑差遣。
長公主自然不放心,指派了阿保、桂花以及兩名婢女跟着伺候,冬昀不但沒有拒絕,還親自到正院跟她道謝。
「婆母放心,媳婦絕不會把那個秘密說出去的。」冬昀還是希望能夠走進對方的內心世界,坐下來好好溝通。
「你不會用那個秘密反過來威脅本宮?」長公主冷着臉問。
冬昀口氣真誠。「媳婦不會做出那種事,那只會讓婆母和相公之間的關系更緊張,彼此更不信任。」
「信任能值多少銀子?」她嘲諷。
「那是用銀子也買不到的。」冬昀認真回道。
她哼了哼。「你到底想說什麽?」
「如果相公是婆母的親生骨肉,婆母還狠得下心這樣逼迫、威吓他嗎?」明知對方完全聽不進去,冬昀仍然提出勸告。「其實只要能對他好一些,相公會回報得更多,總比這樣劍拔弩張來得好……」
長公主覺得可笑。「如果他是本宮的親生骨肉,更應該聽本宮的話,因為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孩子不是父母的工具,也不是棋子,不是讓你用來得到想要的東西……」只要這個心态沒有改變,她就注定跟子女無緣。「婆母有沒有想過自己這一世為何會無法生育?為何胞宮不好,無論喝再多的藥都沒用?」
「你、你怎麽會知道?是誰告訴你的?!」長公主臉孔扭曲地吼道。「這是老天爺故意在跟本宮作對!」
冬昀直接點出原因,就只差沒有說出自己是個靈媒。
「婆母今生要修的功課就是如何做好母親這個角色,要是沒有修好,來世一樣不會有子女,就算有也會夭折……」
「住口!」長公主氣急敗壞地斥道。「你是在詛咒本宮?」
「當然不是,只是希望婆母理解,今生遭遇到的痛苦都是前世累積……」
「你是說本宮前世不是個好母親,所以老天爺才會讓本宮無法生育?」長公主氣得全身發抖。「你好大的膽子!」
兩個老宮女也同仇敵忾。
「放肆!」
「還不快點閉嘴!」
冬昀嘆了口氣,看來談不下去了。「希望婆母在咱們去延平府的這段日子,好好想一想媳婦剛剛說的那些話,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該說的都說完了,希望等他們回京,對方能夠想通。冬均福身告退之後,還是能聽到屋子裏傳來憤怒的吼叫以及摔碎東西的聲響。
冬昀只能搖頭嘆氣。
第二天一早,她帶着兒子跟着丈夫啓程前往延平府。
延平府距離京城只有十多天的路程,不只交通方便,加上氣候溫和,盛産小麥、水稻等農作物,即便是冬天也甚少下雪,可以說是得天獨厚。
原本這裏該由五皇子受封,只因他自出生起就是個病秧子,太醫們個個斷言命不久矣,皇上心生憐惜,希望他能夠離自己近些,而這裏也是最适合讓病人調養身體的所在,不過在蕭德妃和其娘家的龐大勢力暗中運作之下,最後成了六皇子的封地,也在皇上心中留下一個不小的疙瘩。
由于馬匹相當珍貴,大多為朝廷和皇上所用,王公貴族家中頂多只有分到一至兩匹,所以雷天弄一家決定乘坐驢車,雖然速度稍慢了些,但因有婦孺随行,顧及到安全,也不急着趕路。
三輛驢車走在官道上,這也是一家三口初次遠離那座形同監牢的國公府,就像是放出籠的鳥兒,可以盡情飛翔。
昭兒大概是最開心的一個,總是睜大雙眼,好奇地打量沿途的景致,興奮地咿咿呀呀,讓冬昀都快抱不住了。
「讓我來。」雷天羿看不下去,從妻子手上接過兒子。
她也沒有意見,把昭兒交給他爹。
見妻子這一路上心事重重,就算問了也不說,雷天羿不禁頭疼。「你不說出來你在煩惱什麽,我又怎麽會知道?」
冬昀瞟了他一眼。「說了也沒用,你又不信。」
她一想到要面對錦娘的家人,緊張到連覺都睡不好。
「你是指你不是錦娘這件事?」他皺起眉問。
「我真的不是她!」冬昀很堅持。
雷天羿瞅着妻子片刻,試着去理解她的話。「我相信你說的話,那麽,你并不是生下昭兒的錦娘,只是長得一模一樣……」
「昭兒當然是我生的,應該說是這副身體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只是軀殼是錦娘沒錯,裏頭卻是我……」冬昀不知該如何形容。
他皺起眉頭。「意思是你們是同一個人?那麽為何又說你不是錦娘?」
冬昀抱着頭大叫。「啊啊啊——」
「難道不是這個意思?」雷天羿也被搞胡塗了。
她比手畫腳。「呃……就是……該怎麽說呢……」
「好了,你就慢慢想,大家應該都累了,今晚就在這兒跟百姓借宿一晚。」他一方面想要去相信,但另一方面又無法理解,真的很為難。
冬昀無力地趴在軟墊上,決定等理出頭緒再來跟他談。
在雷天羿的命令下,三輛驢車就停在一處村莊內,雖然再往前走就是延平府境內,不過他還是決定今晚先在此地休息。
這座村莊叫做盤山村,村民們大多以種植柿子為生,一路上都可以看到成排的柿子樹,可惜柿子外皮皆呈青色,尚未成熟。
待驢車停妥,幾個侍衛便四處打聽可以借宿的地方,可面對外來的客人,村民們紛紛走避。
「嗚嗚……哇……」想要睡覺的昭兒趴在母親胸前哭得好可憐。
冬昀一面幫兒子拍背,一面安撫。「昭兒乖,不要哭……」
嬰孩宏亮的哭聲讓村民們的心防有些松動,畢竟他們骨子裏本就純樸善良,過了片刻,終于有人開門,接着其它人也從屋裏走了出來。
由于柿子還沒有開始采收,幾間用茅草搭蓋的倉庫都還空着,只有堆放了些雜物,村民們便答應讓一行人住上一晚。
阿保又給了村民不少銀子,要他們幫忙準備一些吃食。
「他們說村子窮,不是多好的菜色,請爺和夫人湊合湊合……」
冬昀并不在意。「沒關系,有什麽就吃什麽。」
而桂花則是把一些丢棄在角落的幹稻草鋪在地上,上頭再覆上幾條被子,又擺上幾個軟墊,好讓主子們歇息。
原本哭着要睡覺的昭兒突然變得很有精神,邁開小腳,搖搖晃晃地到處探險,對周遭的一切都很好奇。
過了一會兒,滿頭白發的李婦端了兩盤柿子餅進來。
「咱們村子裏什麽沒有,就是柿子最多,想吃多少都有。」
昭兒搖搖晃晃地走近,伸出小手。「呀呀……」
「小娃兒也想吃嗎?」見到這麽可愛的孩子,李婦就想到孫子小時候的模樣,眼眶不禁一熱,便掰了一小塊給昭兒。
冬昀代兒子道了聲謝,又朝眼前的李婦看了幾眼。「咱們只是路過,明天一早就走,不會給大家添麻煩的。」
「夫人客氣了。」光看她身邊有婢女、丫鬟,外頭還有好幾個仆從,加上丈夫給人的感覺更是非富即貴,就算再沒見過世面,她也看得出對方來頭不小。
冬昀主動表達友善之意。「請問怎麽稱呼?」
「我過世的丈夫姓李,就叫我李婆婆好了。」李婦回道。
「那麽李婆婆在擔心什麽?你的孫子嗎?」她一直接收到的訊息是這麽告訴她的。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李婦臉色一變,不敢多言,轉身就往外走。「等一下煮好飯菜,會有人送過來。」
冬昀也不在意,轉身跟桂花說:「把這些柿子餅分給大家吃。」
桂花應了一聲,旋即就把柿子餅端走。
「好不好吃?」冬昀問着兒子。
昭兒點了點小腦袋,已經啃到滿手都是口水。
過了快半個時辰,雷天羿回來了。「如果累了就躺下來歇會兒,等吃食送來再叫醒你。」
她正在哄兒子睡覺。「我不累。」
「這座村子有些奇怪,只有老人、婦人和小孩,對外人有種不尋常的警戒感,也不願和人攀談。」雷天羿在村子裏走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這股氣氛,似乎藏着什麽秘密怕被人知道。
「對陌生人有防心也是應該的。」冬昀道。
雷天弄只能提醒自己要多加留意。
又過了片刻,熱騰騰的飯菜端來了。對村民們來說,這些白米飯平常可吃不起,都是要拿去賣的,但因為人家付了不少銀子,這才舍得煮。
「咱們都吃得很簡單,還請夫人不要嫌棄。」李婦困窘地說。
跟着李婦進來的王氏已經大腹便便,她将端在手上的一鍋湯擱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咱們宰了一只雞……給爺和夫人吃……」
冬昀道了一聲謝,然後望向對方的肚皮,實在大得吓人,好像随時都會臨盆。
「是不是快生了?」
「呃……應該是快生了,因為咱們村子裏沒有大夫,所以……」王氏不禁愁眉苦臉。「要是到時生不出來……」
她看了看王氏。「不要擔心,孩子會很平安的出生,而且是個健壯的兒子。」
「可是大家都說肚子圓圓的,生出來的會是女兒。」王氏撫着肚皮,雖然丈夫說生兒子或女兒都好,可她還是希望是個兒子。
「不,會是個兒子,」冬昀肯定地說。
不只王氏呆住了,連李婦也一樣。
「相信我。」冬昀笑了笑。
王氏愣怔地點了點頭,說也奇怪,原本內心的焦慮和不安也跟着消失了。
等他們用過膳,其它的侍衛、奴仆也跟着填飽肚子,天色已經暗了,大家都累壞了,分別睡在其它幾間倉庫,侍衛們則輪流休息,負責保護國公爺一家人的安全。
不過雷天羿并沒有睡得很熟,不時會起來察看。
就在子時剛過沒多久,一間民宅內傳來王氏的叫喊,其它人忙進忙出的,不到一個時辰,嬰兒哭聲大響。
「是個兒子!真的是個兒子!」李婦不敢置信地叫道。
「我有兒子了!」王氏喜極而泣。
李婦連忙跟前來幫忙的幾位婦人說,「真的讓那位夫人給說中了……她說會是個兒子,就真的是兒子,她一定是天上的仙女投胎的,才會一眼就看出來,比大夫還要厲害……」
這件喜事一直到了天亮,才傳到冬昀耳裏。
「夫人說得真準,真的是兒子,而且還是個壯小子。」都過了一個晚上,李婦還是很激動。
冬昀也很高興,讓桂花包了一個紅包給王氏剛出生的兒子。
這時,包括李婦在內的好幾個老人,兩眼閃着異光,争先恐後地走近,頓時讓雷天羿全身緊繃。
「你們想做什麽?」他喝斥。
兩名侍衛也擋住那些人,不讓他們靠近。
突然,李婦和那些老人跪了下來。「夫人一定是仙女下凡投胎的,才知道會生兒子……」
這下可讓冬昀臉上滑下三條黑線,雖然她在前世确實被稱為仙姑,但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不由得看向丈夫。
雷天羿橫她一眼,彷佛在說「你看吧」,他就是擔心會有這種麻煩。
「我只是碰巧猜中,真的不是什麽仙女投胎……」她只是想安對方的心,才會透露接收到的訊息,沒想到大家的反應會這麽強烈。
「咱們知道夫人不能承認,免得洩漏天機。」李婦和其它老人都深信不疑。
「不過我們想請夫人幫個忙……」
她嘆了口氣。「要我幫什麽忙?」
「村子裏的一些年輕人都到外地工作,每隔兩、三個月才回來一趟,還交代咱們不能跟外人提起,就算問他們去做了些什麽,也都不肯說……」李婦用力吸了吸氣。「我的孫子也一樣,每次都會帶回十幾兩銀子……」
冬昀有些不解。「如果只是工作,為何要這麽神秘兮兮的?」
「他們就是不肯說,只說對方出的銀子比留在村子裏種柿子來得高,就連鄰近幾個村子的男人也去了,雖然他們要咱們不必擔心,可是總覺得怪怪的……」他們不求富有,只求一家人能守在一起。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冬昀問。
其中一個老人老淚縱橫地說:「大概兩年多前,我的兩個兒子和三個孫子也跟着去了,萬一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他們這次已經快半年沒有回來,也不知出了什麽事……」另一個老人用袖口抹着淚水道。
李婦接着又說:「夫人看得出我在擔心孫子,一定知道他們怎麽樣了,還請夫人指點迷津……」
其它人也跟着又跪又拜。
「我……」冬昀一臉尴尬,只好要他們先起來。
待李婦等人起身,十幾雙眼睛巴望着,冬昀看了半天,并沒有接收到任何相關訊息,只能說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想他們目前應該沒事,很快就會回來了,不要太過擔心。」希望這麽說能暫時撫慰他們的不安。
衆人立刻轉憂為喜。
「太好了!」
「既然夫人這麽說,就一定是真的!」
「咱們總算可以放心了……」
有些人趕緊出去告訴外頭的村民,頓時笑聲此起彼落,口中說着「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雷天羿瞥了妻子一眼,有些後悔方才沒有出面阻止,幸好這裏只是個小村子,應該不至于傳揚出去。
除「桂花之外,這次同行的婢女、阿保,以及那些宮中侍衛都用驚奇的眼神看着冬昀,心想夫人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雷天羿趁着這當口,吩咐下人盡快準備好驢車,趕緊離開此地,免得事态更加詭異。
很快的,冬昀抱着兒子坐上驢車,一行人告別盤山村的村民,速速啓程,前往延平府。
兩個多時辰後,三輛驢車沿着官道進入延平府境內,最先來到同華縣。
冬昀快坐不住了,已經習慣快速又便捷的現代化交通工具,如今不管是乘坐馬車還是驢車,這種用牛步前進的方式真的會讓人抓狂。
「停!停!」她注意到貼在路旁的告示,上頭寫着大大的「懸賞」二字,不禁感到好奇。
負責駕車的侍衛以為出了什麽事,趕緊讓驢子停下來,接着冬昀跳下驢車,走到告示前看個仔細。
雷天羿也跟了過來。「這有什麽好看的?」
「官府正在抓這個數度闖入民宅、搶錢殺人的強盜,還懸賞五十兩,不過這張圖只露出一雙眼睛,鼻子和嘴巴都被黑布蒙住,誰認得出來?」古時候抓犯人沒辦法用DNA和指紋來比對,很難幫死者讨回公道。
雷天羿不想多生事端,拉着妻子回到驢車上。「走吧。」
于是,一行人又繼續往前走,這時午時已經過了一半,恰好經過一間茶樓,雷天羿便決定歇息片刻,吃點東西再走。
茶樓的掌櫃眼睛可尖了,看到有貴客上門,連忙主動出來招呼,還不忘大聲吆喝,要裏頭的夥計趕緊出來伺候。
「各位裏面請!裏面請!」
一行人走進茶樓,被安排在左邊的位置,其它客人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私下猜測着他們的身分。
雷天羿用冰冷的眼神先掃視店內一圈,等那些客人都慌慌張張地收回視線,才讓妻子落坐。
「敢問爺要吃些什麽?」掌櫃搓着雙手問。
雷天羿要了幾壺茶,點心則是有什麽就端什麽上來,這可讓掌櫃和夥計們笑得合不攏嘴,立刻讓廚房張羅。
冬昀先要來一杯水喂兒子,而昭兒似乎真的渴了,兩、三下就把水喝光,還吵着要再喝。
「要不要奴婢來喂?」桂花問。
冬昀搖頭婉拒。「我來就好,你去跟大家一起坐着。」
桂花只好到隔壁桌坐下,心想夫人體恤奴才和婢女,很多事都自己來,連爺也順着她的意,讓大家跟着一起吃吃喝喝。雖然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但等到回京之後,可就讓長公主找到借口,只要随便安個破壞規矩、縱容下人的罪名,不知又會怎麽折騰夫人。
「你說夫人到底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還是……」
「還是真的是仙女投胎,一眼就看出人家會生兒子?」
兩個随行的婢女湊過來,悄悄跟桂花打探。
「什麽仙女投胎?當然是碰巧猜中!」她佯哼。
其中一個婢女半信半疑。「可是你也看到夫人對那些村民說話的樣子……」
「夫人是為了安慰他們才這麽說,是騙他們的。」桂花板着臉說。
「真的是這樣嗎?」
「我也不知道……」
她們實在摸不着頭緒,幸好點心在這時送上桌,成功轉移了兩個婢女的注意力,不再去想這件事。
就在大家用膳之際,一名年紀約莫四十的落腮胡男走了進來,他身穿短褐,看起來就像個莊稼漢。
落腮胡男踏進店內,一雙略顯兇惡的雙眼警覺地觀察了下四周,最後往角落的座位走去。
冬昀才擡起頭就看到他,兩眼再也移不開。
落腮胡男坐定後,便跟夥計要了一壺茶和兩樣點心,然後盡可能地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靜靜等待茶點送上桌。
就算隔着一段距離,冬昀還是緊盯着那個落聴胡男不放,連雷天羿都發現她的異狀。
「娘子?」看妻子這副樣子,該不會又「看到」了什麽?
冬昀恍若未聞,慢慢起身,先将懷中的兒子交給隔壁桌的桂花,才朝對方走去。
落腮胡男瞥見有個年輕漂亮的小婦人走了過來,原本不以為意,誰知對方卻在他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他看。
「幹什麽?」他被看得很不爽。
雷天羿跟了過來,要将妻子拉回他們的座位,不過冬昀不肯走,只是瞬也不瞬地瞪着對方。
那名落腮胡男被瞪得火氣也大了,口氣粗魯地威吓。「別以為你是個女人,我就怕了!」
這下連侍衛們也起身,快步來到夫妻倆身邊。
店內的其它人全都望了過來,就連掌櫃和夥計也來關心,不明自到底出了什麽事?
「……那些人跟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何要殺了他們?就只是為了銀子嗎?!」冬昀怒不可遏地質問。「你知道他們死的時候有多痛苦、多害怕嗎?你到底還是不是人?不!你當然不是人,你根本沒有人性……」
這番話可把落腮胡男給吓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你、你不要胡說八道!」
他自認不可能被人認出來,才敢在大白天出現,想說填飽肚子後再去變賣從鄰縣搶來的金飾。
冬昀大聲怒斥。「你這個強盜把錢搶走就算了,居然還殺人,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到底怎麽下得了手?難道你就不怕有報應,下輩子投胎當畜牲,輪到自己被殺嗎?」
「你找死!」落腮胡男惱羞成怒,拔出貼在小腿上的匕首刺向她。
見狀,雷天羿馬上攬着妻子往後退了兩步,避開刀鋒,幾個侍衛則是一擁而上,将落腮胡男制伏。
「啊!」
落腮胡男大吼大叫,店內的客人全都躲到另一頭,議論紛紛。
「快去報官!」雷天羿喝道。
夥計這才從驚懼中回過神來,唯唯諾諾地奔了出去。
「我什麽也沒做!」落腮胡男抵死否認。
冬昀紅着眼眶,淚水在眼中打轉。「那些被你殺掉的人,他們做了鬼,還是會一直跟在你身邊,就算這一世死了,下一世也不會放過你……」
「你這個瘋女人!」落腮胡男龇牙咧嘴地吼道。
沉天羿沈下俊臉,一腳将對方踢倒在地,又往他的胸口、腹部踹了幾下,疼得對方唉唉叫。「綁起來!」
于是掌櫃的找來繩子,讓侍衛将人五花大綁。
「放開我!」落腮胡男不斷掙紮。
雷天羿見妻子不斷流淚,低聲安慰。「別哭了。」
冬昀用力搖了搖頭。「不是我在哭,是他們……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