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出狀元(步步精心系列之四)第 11 章 章節
我聽。」
「嗯,今天抄到的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一口氣背出了十來句。
「好,這個很好。你能背下,實在太好了!」白家娘子捺下心底的激動。這是《千字文》,她以前聽人背誦過的。
「阿娘,靜默師父給我抄的這些紙,都先念過一遍的,所以我就一邊認新字,一邊背下來了。」小雲很「低調」地沒有向娘親炫耀自己被靜默師父稱贊了,說她不曾真正啓蒙過,竟能過耳成誦、過目不忘,簡直不可思議——就是字寫得像茅山道士畫的符,無法辨識……
「太好了,小雲,我帶你去慎嚴庵真的是做對了。那庵裏的師父們都是有見識的。小雲,你一定要好好的學,最好把慎嚴庵裏所有的藏書都給學會,都給背下來。知道嗎?」
「包括佛經嗎?」小雲覺得娘親的這個要求很不切實際。
「……佛經不用,抄過就把它忘了。知道嗎?」
「喔。」
白家娘子将已經烘幹的頭發給盤起,然後拿過一塊烘在火堆邊由一堆碎布拼接縫成的大棉布走到浴桶邊道:
「好了,起來吧,水也該冷了。」
小雲連忙從水裏竄起,沖進娘親展開的熱呼呼大棉布裏,被密密地裹住。
母女倆打理好一切,躺在被窩裏等入睡時,白家娘子不放心地交代道:
「小雲,你把饅頭分給小芳無妨,但可別把慎嚴庵裏的事說給她聽。」
「知道啦,您都說八百次了。那個翠花嫂不就是在李家村說了庵裏的事,被遣了回去嗎!雖然翠花嫂直喊冤,說她又沒講慎嚴庵的壞話,相反的還說好話呢,誰知道慎嚴庵就容不下。」
「不管慎嚴庵是好是壞,人家當初聘雇前就說了,不許把裏頭的事往外傳。這種事,就算沒時時耳提面命,答應了自是該做到,即使覺得不過是小事,也不能随意說出去。」
「我嘴可比翠花嫂閉得嚴實多啦。」困意襲來,小雲咕哝應着。
白家娘子側身給女兒壓了壓被角,無聲嘆氣。
不管未來會怎樣,還是盡量讓小雲學會各種能學的吧。即使……她也不确定自己希望小雲的未來發展成怎樣。
不甘心她當個蒙昧的村姑,一輩子過得渾噩;又怕她學得太多,聰明太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到時,又該在何處容身……
這個孩子,以後會怎樣呢?
「你覺得這孩兒怎樣?」
「她成日這樣坐在蒲團上,大半天也不見移動的,腿不酸嗎?」
「我瞧着是不酸的,郷下孩子身體好呗。」
「身體好?瞧她那瘦得沒半兩肉的樣兒,你說得真虧心。」
「哎,瘦雖瘦,就不能身體好啦?你這樣瘦,還不是健壯得很。還有,別看她小,力氣還挺大。昨天吃完午飯,靜默攆她出門蹓彎,她就蹓到廚房那邊去,看到一堆木枝柴火散在廚房外頭,便抟着柴刀不吭一聲将那些柴都給劈完了。」
「大師姐,你不會是一直偷偷跟在她後頭,才這樣清楚的吧?」
「嘿。」法號靜言的胖尼姑頂了身邊瘦巴巴的大師妹道:「我實在想知道她跑來廚房,會不會也跟之前那個翠花一樣,瞧見廚房有剩飯,就招呼也不打一聲挾帶回家去。」
「不可能。」瘦巴巴的尼姑法號靜肅,聞言搖頭。「你瞧她阿娘的作風,就知道這孩子不會幹這樣偷雞摸狗的事。順娘可從來沒挾帶庵裏的任何東西回去,就算是自己餐盤裏沒吃完的,也沒拿;而這孩兒确實有從庵裏帶饅頭回去,但那是從她的口糧裏省下來的,可不是從廚房裏摸回去的。」
「本來我也覺得這孩子不可能忍得了貪欲,畢竟是小歸村的人。可這近兩個月看下來,這母女倆,還真是個好的。」又追加一句:「比之前雇用的那些別個村的婆子好多了。」
「聽說順娘不是這兒的人,我瞧她那斯文樣,做事也有章法,可能曾經是哪個富戶人家的上等丫頭出身。」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惜順娘口風緊,也不愛說話,找她聊天,都挖不出個什麽來。」靜言好遺憾地嘆氣。
「幸好順娘是個不愛打探的,不然你八成什麽都給掏光了。」靜肅道。
「嘿,若順娘是個愛打探的,我可不會找她說話。之前請的那些個婆子,我理會過誰了?」靜言駁道。
兩名尼姑躲在經房外的窗口下竊竊私語,聲音雖然小,卻不至于讓裏頭的人聽不到,自然引出了她們的小師妹靜默。
「你們挑完水了?備好晚上的齋菜啦?打掃完庵堂裏裏外外啦?」涼涼的聲音自敞開的窗口傳來。
「都好了。」雖然蹲在窗口下的兩名尼姑是堂堂的大師姐與二師姐,但事實上,她們都歸小師妹管轄……
「既然都好了,那你們來這兒,是想抄經嗎?」
「不是不是!我們就來看看你這兒還要不要熱水,我想你茶水也該喝完了,怕你渴着。」管理廚房的靜言很快找到藉口:「師妹,你要熱水嗎?」
「不用了。真得空的話,來抄經吧。《妙法蓮華經》我今日才抄到第十三品,有你們一同抄經的話,就能提早在過年前抄完三十三遍,送回京城供在佛祖前——」
「哎!師妹,這是師父交付給你的重大任務,我們就不給你添亂了。你的字好看,對經義的了解深厚,師姐萬萬不及。我這雙手煮煮飯、砍砍柴還成,抄經這種神聖的工作,我是不敢不自量力摻和的。」靜言連連擺手,就要溜。
「對對對!我們兩人的字也就比房裏那個孩兒的狗扒字還好一些,但若想用來抄經,可就是對佛祖的冒犯啦!南無阿彌陀佛,貧尼萬萬不敢。」很穆肅地誦了聲佛號,靜肅扯了大師姐,立馬溜個沒影。
顯然,靜默走到窗邊打斷兩名師姐的閑聊,并不真的想抓來兩名抄寫工,只是想把她們趕去別的地方嗑牙,別打擾經房裏的人安靜抄經書罷了。
靜默目送一瘦一胖兩名師姐遠去後,才将窗戶合攏了些,并丢了幾塊炭火到炭盆裏,才又坐回矮幾旁,提筆舔墨,擡眼看到桌幾對面的孩兒剛寫完一張紙,擡眼偷瞧了她一下。于是問:
「有事?」
「我的字已經不是狗扒字了。」低聲嘯囔。
「僅僅只是看得出是個字,卻也沒有什麽好炫耀的。」
「進步好多了。」小雲覺得自己的努力很有成效。
「還不夠。」清冷的聲音仍然沒有半分起伏。
「得像你寫的這樣好看才夠嗎?」小雲看着靜默那筆工整到讓人覺得好看得不得了的字,想着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寫出這樣好看的字——
「這字并不算好看,不過,你若能寫出這樣的字,确實也夠了。」靜默頓了下,對她說明道:「這叫臺閣體,一般官場文書都以這種文體為主。若你是個男孩兒,去考科舉,也是得用這樣的字體書寫的。」
「我會學好這種臺閣體的。」小雲慎重道。
「當然得學好,我還等着你能真正幫我抄經的一天。」
靜默是個看起來嚴肅不茍言笑的尼姑,說話極少帶有情緒,卻不表示她真的是個古板的人。小雲跟在這個師父身邊沒幾天就已經摸清她的性情,直覺知道自己應當表現得老實而勤奮,卻不必顯得機靈活躍;而她老實勤奮以外的優點,最好讓別人主動去挖掘,而不是由她自個兒現了個天下皆知。這是小雲覺得與靜默這種安靜且外冷內熱的人相處的最好方式。
并沒有人教她怎麽去對每一個人察言觀色,好調整自己的定位,但小雲天生就有這種天分——當然,她以為每個窮人家的小孩,都該具備有她這樣的生存技能。
當靜默又抄完三品經文時,停下筆喝茶,也要求小雲站起來走動一下。小雲手腳靈活地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炭盆邊丢幾塊炭,然後提着炭盆上的茶壺回到桌幾邊給靜默的茶壺添熱水;做完這一切後,才給自己的茶杯倒一些熱開水進去。
靜默邊喝着熱茶,似是不經意地閑聊道:
「你來這兒兩個月了,怎麽不見你在得空時去找你阿娘?」
「阿娘是來這兒當差的,我怎好去找她?」
「中午時分你們吃飯休息,并不礙着工作,當然可以相見。」
「每天早晚都見着的,不必中午刻意相見吧。」小雲臉上滿是疑惑。
「你不好奇你阿娘在這兒做哪些活計嗎?」
「為什麽要好奇?你們不是要我阿娘不許說庵裏的事嗎?」
「……你阿娘不會連這樣的事都守口如瓶吧?」靜默語氣帶着點驚訝。
「答應的事就要做到。」小雲嚴肅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