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川記第 8 章 群賢畢集

“比武選婿?”陸羽愣在當場,只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王爺怎麽可以不顧碧姬的感受,比武招婿呢?”陸羽心中憤恨,一時情急,脫口而出。陸羽情緒有些失控,雙眼通紅,仿佛有些難以接受!

“放肆,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直呼公主名諱,還敢質疑真羅王的決定!”唐傳之面色一沉從聚賢居走了出來,而那兩名青年也跟了出來。

“為什麽?”陸羽心中充滿了不甘,雙拳緊握,不住的顫抖。

“做狗就應該有做狗的覺悟!”唐傳之聲音突然揚起,走到陸羽跟前拍了拍他的臉龐說道:“我知道你自小與碧姬公主相伴。我也知道碧姬公主是皓月明珠,換做任何人,相處久了總會生出一些年頭,更不用說是一位賤仆了!”

“哈哈哈,原來這小子便是碧姬公主身邊的那位近侍啊,果然不知死活,主人家給了你一塊骨頭,你就連自己是什麽都不知道了嗎?狗東西,碧姬公主乃是金枝玉葉,也是你這種貨色能夠觊觎的嗎?簡直就是大逆不道!”旁邊手拿折扇的公子出聲說道,臉上充滿了不屑之情。

“呵,這個世上就是這樣,什麽樣的身份就該幹什麽樣的事。就如同王族的子弟不會去做樵夫的買賣,山裏的獵戶不會坐那王冕駕輿一般。在你有別的念頭之前,最好撒泡尿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唐傳之嘴角微微揚起,挂滿看譏诮之色。

“明日君悅居大宴,就是碧姬公主擇婿之時,往後看誰還護得了你!”

“不知所謂,一灘爛泥!”

三人充滿不屑,揚長而去,豪不将陸羽放在眼裏,任意輕賤侮辱,仿佛對待一條狗一樣。

“唉,陸羽!走吧,這種人不是我們這樣身份的人能夠高攀的,更不要說碧姬公主了!”周伯拍了拍陸羽,意味深長地說道。

夜深了,流源下了一天的雪終于停了,深夜的流源城一片安逸,萬家的燈火稀稀疏疏終究化為流螢,南城一處草屋,陸羽坐在屋頂,旁邊橫放着幾個已經喝空的酒壇,他眼神迷離,泛起微微紅色,青絲紛雜如飛,顯得有些頹廢。

“奴仆就要天生被人輕賤嗎?奴仆就要沒有抗争的權力嗎?”他将手中的酒壇扔向遠處,只聽一聲輕響,酒壇碎了一地,他大盛嘶吼,充滿了不甘。他不知道此時心中是何樣的情感,或許是對于現實不公的控訴,或許是對于碧姬公主的不舍,又或許是對于這種被人輕賤的憤恨,終于五味陳雜,胸中一股煩躁暴戾之氣隐然升騰。

“尹雪,陸羽怎麽了?”就在此時院中一位少女走出,眉目清秀,長發如瀑布一般垂至腰間,他旁邊站着一位少年,年紀與他相仿。

“我也不知道,他從回來就這樣了!”尹雪擡着頭,看向陸羽,眼中充滿了擔憂之色。

“我去看看吧!”子越歸微微嘆道。

“子越歸……”尹雪對着少年說道,欲言又止。

“沒事的,我就上去和他聊聊!”子越歸笑道。

子越歸是個孤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個世上的,他只記得四歲那年的冬天,只有單衣披身的他餓到在了路邊,饑餓和寒冷充斥着全身。

“大概我會這樣死去吧。”當時的子越歸是這樣想的。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身在一座破廟內。身上蓋着棉被,雖然破舊,卻無比的溫暖,遠處的篝火冉冉升騰,柴火發出劈裂啪啦的聲響,年幼的陸羽端來了一碗熱粥和饅頭遞了過去,小尹雪坐在旁邊,耷拉着腦袋,小手拖着下巴,就這麽看着他。

這是子越歸和陸羽的第一次見面,他永遠無法忘記自己有生以來,最溫暖的一頓是來自于這個與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了飽的感覺,也就是在那時他才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人。從那以後三人就一直生活在一起,雖然困苦,卻有活下去的希望,因為可以彼此相依。

寒冬對于他們來說是漫長的黑夜,也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永遠看不到黎明的來臨,陸羽六歲那年,子越歸生了一場大病,渾身燙的可怕,對于他們來說生病是奢侈的,也是末日,看情形,他怕是挨不過這個寒冬了。

陸羽是個堅強的孩子,不管何時,三個人當中他總是能給別人希望,為了給子越歸治病,他将自己賣給了真羅王府,寒冬臘月,他足足跪了兩個時辰,管事才動了慈悲心,将他買了下來,并且答應給他時間把錢送回去。

那一次,子越歸哭了,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哭,第一次是陸羽救他回來的那一天。他知道他這一生的兩條命都是陸羽給的,因緣際會,童年的遭遇給兩人留下了一生的羁絆,世事無常,陸羽和子越歸都沒想到。

“你有心事?”子越歸爬上了屋頂,坐在了陸羽身邊,問道。

陸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坐着,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子越歸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終于說道:“傍晚的時候尹雪去王府裏交活兒,正好碰見萱兒,就去雅蘭居坐了坐!”

陸羽聞言,身體微微一震,轉過頭來看着子越歸,因為陸羽的關系,尹雪會接一些王府的針線活,貼補家用,一來二去自然與碧姬公主也較為熟稔,而萱兒則是比碧姬公主身邊的一位丫鬟。

“碧姬公主說明天要帶我們去君悅居呢?”子越歸不顧陸羽表情的變化,興奮地說道。

“什麽?”陸羽臉色微變,大聲說道,雙手抓住子越歸的雙肩:“尹雪見到了碧姬,她說了些什麽?”

子越歸臉色表情一抽,只覺得深疼,陸羽察覺不對,将手松開:“對不起!”

子越歸毫不在意繼續說道:“也沒什麽,就是和公主閑聊了幾句,公主似乎對于明天的大宴很是興奮期待,讓我們明天一起去呢!”

“興奮期待?”陸羽有些失聲,喃喃自語。

“她總是這樣,永遠只想着別人……一點都不愛惜自己!”陸羽目光渙散,說道。

“陸羽……”子越歸搖了搖陸羽,叫道。

陸羽回過神來,微微笑道,頹廢之色盡退,眼中閃過一絲果決狠厲之色。

“我沒事!小越歸,早些休息吧!明天可能會比較忙!”陸羽站起身來身子舒展開來,一個縱身跳落院中,屋頂上積雪激起,濺灑在子越歸的臉上。

“死陸羽,又捉弄我,我和你沒完!”寧靜的夜傳來子越歸的咆哮聲。

第二日,陸羽帶着尹雪和子越歸去了王府。

今日碧姬公主似乎有所不同,金步搖,鸾鳳攆,束發紫金冠。容裝華貴,姿态高潔。陸羽剛看見的時候不覺一愣。

“陸羽,你傻啦!”小碧姬擡起小手在陸羽面前搖了搖。陸羽回過神來,笑道:“沒有,只是覺得小碧姬今天很美。”

碧姬嬌軀微震,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陸羽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很罕見的小碧姬沒有說話,直接上了駕冕。陸羽當下也不多言只是遠遠看着駕冕旁邊的一位老者,如果他沒記錯,這人應該就是得到金箔那晚跟蹤他的神秘老者,雖然陸羽早就料到此人出自王府,不過此時看見他出現在碧姬身邊,還是略微有些吃驚。

君悅居坐落于流源城城南,遠處看去,檐牙高啄,堂堂正正,深得閻浮九宮之妙,溶溶洩洩,渾然一體,頗有上古遺風。此時黑甲軍衛早已将君悅居四周圍住,閑雜人等根本難以靠近。

走進門內,是一個大廳,雖然布置上算不上奢華但卻有一番古韻,細細品味,其氣勢之恢弘,空間之廣大,即便是王庭正堂也有所不及,正廳迎面是一副巨畫雕挂在牆壁上,畫上流雲幾許,寒鴉掠影,山野之間茶寮處,兩個少年依欄舉杯,暢意潇灑,說不出的和諧醉心。畫的落款兩行小字:

“有君自遠歸,我悅相承接。”

巨畫之上是一塊牌匾,上書君悅二字。陸羽瞧着那畫兀自出神,放佛神歸上古,蒼茫之間猶入畫境,好似看到兩個少年坐落山野,指點江山,罵笑由心。雖然破落,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韻。

小碧姬旁邊的福老若有所感,止住腳步,回頭一聲低喝。陸羽身軀一震,回過神來。福老渾然不覺異樣,淡然道:“這幅畫畫的是君悅契守的典故,想必你也看出來了,相傳這副畫是當年軒轅聖皇身邊一位近人所留,傳言畫這幅畫的人與軒轅氏和神農氏都頗有淵源,只是卻未留下姓名。而留在君悅居的這副,只是臨摹,不是真跡,當然這些事大都只是傳說,年代久遠,無從考證,不過這幅畫還是不要久看的好。”

陸羽跟在後面聽福老言語,不禁暗暗吃驚:君悅居名傳雲川,果然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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