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第 184 章 機關

“姑娘此話怎講?”店家面不改色,依然笑的溫雅:“公子識玉,知是良品。”

花梓頗不屑道:“公子識玉,我小女子也是識玉的。雖說是塊好玉,可也不能一口價分文不讓吧?”

她忽然彎起眉眼笑開了,将店家拉至一旁,悄聲道:“這樣,我家公子買了你的玉,整整一百兩,好歹贈送些東西,就這帽子,如何?”

店家意味深長地望了眼白玉曦,輕聲道:“是否要詢問你家公子?”

花梓瞪了他一眼:“用不着,你見誰會将到手的好處拒之門外?”

店家又微微一笑:“這好處,怕是跟你家公子不沾邊兒罷。”

花梓氣結,終于使出殺手锏,忽的将遮面的帷帽拿開,歪着嘴巴梨花帶雨:“店家,您能對我生出些憐憫之心,将這帷帽……”

店家“哎呦”一聲,不待她說完,立時擺擺手:“拿去吧,拿去吧,就當那塊玉的附贈禮品罷。”

他想,若這歪嘴姑娘站在店裏,遲遲不去,不知會吓走多少客人呢,一頂帷帽不值幾個錢,送她便是,全當行善了。

出了店門,花梓喜滋滋将帷帽戴在頭上,又跑到河邊,映着河水将帷帽正了正,三層薄薄的霜色紗,将面上容顏遮去大半,終于不用擡手遮面了,她揉揉發酸的胳膊,回過頭時,白玉曦和思茗已行出十米。

她匆匆解了缰繩跟了上去。

思茗心情好轉,想來白玉曦并非由着玉花梓胡鬧,他是瞧上了那塊玉才停了下來。

她心下歡喜,便輕笑道:“喂,你這帽子多少錢?”

花梓一愣,伸出三個手指:“三兩銀子……”同時,心虛地瞧了眼白玉曦。

不想,他驀然開口道:“不是贈品嗎?”

“……”花梓面上一窘,笑道:“您都聽見啦?”

思茗咯咯一笑。聲音透着鄙夷挖苦道:“日後您再也不用這般吝啬貪小了,入了攝靈殿,就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多逍遙。”

白玉曦驀然轉過身。眼睛直盯上思茗的眼:“義父之事,不需你多嘴!”

思茗垂下頭:“是。”眼角卻瞥向玉花梓,攜了寒霜刺骨,似要将她生吞活剝。

花梓卻不明所以,聽得雲山霧罩,終于心中思索明白,難不成那掌門不僅要娶姐姐,連着她也要娶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忽然安下心來,想來那掌門不會如此重口味。

她舉起手中小柳條。斜着插在帷帽上,又探頭朝河上瞧了瞧,風一過,柳兒搖,花梓眯眼過小橋。

思茗萬分詫異。她嘴都歪成那樣兒了,竟還懷揣着如此強烈的自我認同感,着實讓人欽佩,破罐破摔的同時還有勇氣繼續臭美,這丫頭還真是有些不同尋常。

離開古鎮之時,花梓依然有些戀戀不舍,回眸望去。卻是嘆道:“回來路上,定要同姐姐在此住上幾日。”

白玉曦面色無異,思茗卻不由心下暗哂:回來?怕是回不來了!

花梓多日觀察,白玉曦少言寡語,思茗也強不到哪去,偶爾思茗想說些什麽。也迫于白玉曦懾人的眼神,不敢言語。

“美人,你就告訴我吧,我姐姐她可還好?”

思茗蹲在水邊淨手,瞧見水中映出花梓的模樣。她朝旁裏挪了挪,與花梓拉開些距離:“好着呢,要當新娘子了。”

花梓側眸瞧着白玉曦離得老遠,遂安下心來繼續問道:“若白玉曦未歸,掌門不會對婚事操之過急吧?”

思茗彎起一側嘴角,輕眨了眸子,笑道:“當然不會,還等着你呢。”

她垂下眼,心中一絲冷冽倏然蔓延。

這輩子,怕是得不到師父疼愛了,那別人也休想得到,大不了玉石俱焚,蒼天與我不公,我滅不得蒼天,我便毀了對不起我的人。

唯獨一個人,唯獨能保得住他,便此生無憾。

她驀地回過頭,深深望着白玉曦。

“那兇神惡煞的黑泥坨子,有甚好看的?”花梓頗有些不屑,依然對歪嘴之事耿耿于懷。

“住嘴!師兄也是你說得的?”思茗明眸斜眄,透着三分淩厲,七分不屑。

花梓不再說話,将手伸到河水中,撩起眼前薄紗,雙手輕輕在面上拍了河水,心下一陣輕盈。

她擡眼遙遙望向前方,荒野一望無際,天地一線間,游雲稀薄,青山綠水芳草紅花,她卻無心賞景,終于,還是開口問道:“美人,還要花上幾日,才可抵達攝靈殿呢?”

思茗起身,取出手帕拭去手上清水:“不過兩日。”

花梓立時喜形于色,仰頭笑道:“當真?”

思茗懶得理她,轉身朝白玉曦走去。

終于有了盼頭,花梓着急趕路,垂下面紗,喝足了水,整個翻身上馬,悠悠走到白玉曦面前,不過兩步距離。

思茗倚在白玉曦身側,偶爾側眸偷偷打量白玉曦。

他一直閉着眼,不動聲色。

直到玉花梓的馬,險些踏到他身上,他才睜了眼,那馬跺了跺腳,濺起一層輕塵。

白玉曦皺了皺眉,擡眼就瞧見花梓一張小臉隐在紗後正笑眯眯望着他。

晌午日頭十足的熱,那馬呼哧一聲,打了個響鼻,一股熱浪朝白玉曦迎面撲去。

他終于忍無可忍,站起身來:“你做什麽?”

花梓頭一歪,态度十分好:“等師父上路啊。”

白玉曦沉着臉,從包裹裏掏出兩個白雪團,花梓立時眼睛睜得老大,咽了咽口水,正要伸手去接。

但見他一轉身,将白雪團送到思茗手中,另一個,自己叼在口中,翻身上馬,隔着幾步之遙,望着玉花梓懸在半空的手,微彎了嘴角,卻被白雪團遮了去,未被瞧見。

三人披星戴月,借着破廟殘屋湊合兩夜,第三日黃昏,遙遙就望見一片密密仄仄的樹林。

“到了!”話音未落,白玉曦拍馬疾馳,朝着叢林絕塵而去。

花梓心中一陣悸動,到了?這便是傳說中的厄境?那厄境之後便是攝靈殿?只要越過這片林子,便能見到凝馨了!

“駕!”她揚鞭拍馬,聲音透着昂揚的喜悅,歡脫地朝厄境奔去。

思茗眯着眸子,嘴角劃過一絲冷笑,極是得意又興味盎然。

花梓追上白玉曦時,他已下馬,手持缰繩,站在厄境之外。

雲霞壓在厄境之上,層層疊疊,将暗沉的樹木鍍上一層緋紅,她看到白玉曦的眼,融不進一絲霞色,冰冷如寒夜的月,高而遠,望不見半點兒情緒。

花梓下馬,緊跟在白玉曦身後,不敢出聲,她雙手冰涼,亦步亦趨。

白玉曦回眸瞧了她一眼,冷聲叮囑:“有機關,跟緊我。”

“嗯。”花梓點點頭,為了看得清楚,輕輕将薄紗撩起。

白玉曦看了看,微皺了眉,轉身将一顆藥丸送到她口中,花梓反應不及,咕嚕一聲就吞了下去。

“什麽東西?”花梓試着吐出來,卻為時已晚,早已咽下肚去。

“還是把臉遮着吧。”白玉曦并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花梓一路緊追,連聲問道:“您給我吃的,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啊?”及到後來,她聲音帶着哭腔,幾乎跪倒在地:“您若容不下我,便一劍殺了我,總給我吃些奇奇怪怪的藥,前些日子是歪了嘴,這次是要斜了眼?到時口眼歪斜,即便見着姐姐,她也斷不會認得我了。”

“閉嘴!”白玉曦終于忍無可忍,悶聲道:“那是解藥!”

花梓一時未明白:“什麽解藥?”

白玉曦不言語,依舊向前走去。

花梓恍然大悟,摸了摸嘴巴,張張合合,頓時歡快地嚷道:“哎?好了!嘴巴好了!再不用遮着臉了!您心腸還不是那麽黑,師父師父,如此一瞧,您的臉也不是那麽黑,越看越順眼。”說着就将頭上帷帽摘了下來,整個人都清爽許多。

“住嘴!”白玉曦猛一回頭。

花梓自顧自的歡喜,一不留神,就撞到白玉曦身上,他的下巴磕着她的額頭。

花梓一驚,本能地向後退了三步,只聽“嗖嗖嗖”三聲破風箭鳴。

白玉曦一把将她扯到身邊,擡手拔刀,擊落飛來箭矢。

随後又拉着她的胳膊向旁裏推開兩步,站立之時,将她緊緊摟在懷裏。

她身子一僵,就要掙脫,他卻雙臂用力,将她死死環住,聲音嘶啞:“別動!”

腳下傳來一聲短促鋼鐵碰撞之聲,就在立足之地的四周,赫然立着一圈的鋼針,皆是從地底冒出,悄無聲息,卻速度奇快。

只聽一聲嘶鳴,劃破長空,直刺骨髓,花梓瑟縮着身子,再一回眸,卻見身後兩匹馬躺在尖刺之上,身子被刺穿十餘個血洞,雪球站在其中一匹馬的身上,尖刺剛好立在它兩腳之間,卻未傷到它分毫,它身上沾了點點血跡,眼底盡是驚恐之色。

花梓眼中泛着淚,身子不住顫抖。

兩匹馬的血跡猶在蔓延,滿眼的鮮紅讓她不由心悸,若躲得慢了,這會兒躺在血泊中的,怕就是自己了罷。

白玉曦倏然蒙了她的眼,低聲道:“別看了。”

言罷,他彎下腰,伸出手臂,讓雪球順着爬上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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