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夫人的家務事第 27 章 】 (1)

冬昀看着長公主,見她淚水越掉越多,就算抹了也沒用,最後直接用袖口來擦,把臉上的妝粉和胭脂都弄糊了。

「你又可知道昭兒是誰來投胎的?」

長公主笑得凄厲。「呵呵,不管你說什麽,本宮都不會相信……」

「是誰?」開口的是雷天羿。

冬昀先看了丈夫一眼,又望向一臉狼狽的長公主。「昭兒始終不肯讓你抱,即便已經慢慢淡忘前世的愛恨情仇,他還是打從心底拒絕你……你們曾是夫妻,本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長公主踉跄一退,面白如紙。「不……不可能……」

「他是公爹來投胎的。」冬昀說出答案。

「不……」長公主一臉驚恐,想起驸馬臨死前含恨的眼神,不由得全身發冷。

「不可能!不會是他!」

冬昀口氣認真。「我很肯定。」

「他投胎到昭兒身上,是來找本宮報仇的是不是?」長公主想到自己故意不告訴驸馬那個賤女人已經跳河須命的事,還要他作出選擇,逼得他服毒自盡,整個人頓時像是墜進冰窖中。

「難怪他會如此讨厭本宮……他一定是來找本宮報仇的……明明犯錯的是他,不是本宮……本宮有什麽錯?」她喃喃自語。

雷天羿愣住了。「昭兒真的是爹?」

「是,昭兒之前不哭也不笑,就是因為他還記得前世的事,才會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這種情況相當少見,幸好也沒有維持太久。經過一番開導,他已經慢慢淡忘,等到再懂事些,就會完全不記得了。」冬昀可不希望前世的愛恨情仇影響到兒子今生的人格發展。

「驸馬,你不能怪本宮……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你先背叛本宮的……」長公主滿臉驚懼。

兩個老宮女見她喃喃自語,有些擔心。

冷不防的,昭兒的哭聲在門外響起。「嗚哇……娘……」

「喝!」長公主倏地倒抽一口涼氣。

衆人回過頭,就見楊氏抱着哇哇大哭的昭兒進來,見到廳外圍了一大群人,加上屋內詭異的狀況,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小世子哭着要找夫人……」

冬昀連忙上前将兒子抱過來。「昭兒乖,不哭,娘在這兒。」

「嗚嗚……」昭兒抱住母親的脖子,大眼噙着滿滿的淚水,突然,他伸出小手指着長公主,鼓起圓嘟嘟的面頰,小嘴咿咿呀呀地說着話。就算已經漸漸遺忘前世的恩怨,但還是打從心底不喜歡這個女人。

不知是不是心虛,長公主立刻吓得躲在老宮女身後,彷佛看到她的驸馬正在面前指責自己。

「不是本宮的錯……是你先對不起本宮的……」她大聲嚷着。

「長公主!」兩個老宮女發現主子不大對勁。

長公主心神恍惚,低喃道:「是她自己跳河的……不是本宮逼的……本宮只是想要你回來……你只要回到本宮身邊就好了……」

「婆母?」冬昀想要上前查看。

見到昭兒靠近,長公主更是大受刺激,失聲叫道:「不要過來!驸馬……你不要來找本宮……本宮心裏也好苦啊……你知不知道,本宮只不過希望你的心裏只有一個女人……只有本宮一個……可你為何要背叛本宮?」

說完,長公主按着心口,似乎喘不過氣,接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兩個老宮女發出驚呼,急忙扶住主子。

「長公主可不能有事……」其中一個老宮女掐着主子的人中穴。

衆人立刻圍過來查看,可惜長公主依舊沒有蘇醒。

冬昀睇着面無表情的丈夫,見他沒有任何動作,有些無奈地啓唇。「相公,還是救人要緊。」

雷天羿先深吸了口氣,接着揚聲下令。「來人!快去請太醫!」

聽到長公主暈倒的消息,管事張皇失措地派人去請太醫。

衆人直到此刻才驚醒過來,終于意識到自己方才聽到什麽天大的秘密。原來爺并不是長公主的親生骨肉,原來小世子是老國公爺來投胎的,原來他們之間有這麽多的糾葛,從前世一直纏繞到今生。

今生的因緣,有可能是前世的延續……

前世欠下的債,今生要還……

真是太不可思議,也太玄了……

每個人心中都受到很大的震撼。

之後幾個婢女合力将長公主擡回寝房,小心伺候着,就怕有個萬一。

「昭兒乖,娘有事,讓奶娘抱。」冬昀又将兒子交給楊氏。

而雷天羿則是伸出大掌,摸了摸兒子的頭,知道他是過世的父親投胎的,他的心情有些複雜。「爹是放心不下我嗎?」

冬昀偏頭想了想。「是,也不是,只能說因緣未了,不管是跟你還是跟婆母……不過昭兒現在只是咱們的兒子。」

雷天羿颔首。「我也是這麽想。」他不希望兒子記得那些痛苦的事,能有一個單純的人生。

「對了,」冬昀來到忠心耿耿的老婢女面前。「你叫英姑是不是?」

「是……」英姑回道。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她衷心地說。

「這是奴婢該做的……」英姑用袖口拭着淚水。

冬昀看了丈夫一眼,然後邀請對方。「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留下來跟咱們住在一起,婆母那邊我會想辦法解決。」

「真、真的嗎?」英姑有些不大确定地看了下雷天羿。「奴婢騙了小少爺這麽多年,小少爺真的不生氣?」

雷天羿表情放柔了些。「你也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麽做,我又怎會生氣?我也希望你能留下來,跟我說一說有關生母的事。」

英姑頓時又哭又笑。「好……當然好……」

于是,冬昀拜托楊氏先把昭兒和英姑帶回潇湘院,接着和丈夫來到正院,一起等待太醫到來。

徐太醫聽聞長公主暈倒,匆匆地趕到國公府。

見太醫謹慎地把過脈後,冬昀才問:「嚴不嚴重?」

「長公主這是氣血虧損,導致心神虛弱,風邪乘虛而入,下官先開帖藥讓長公主服下,再看情況調整……」徐太醫起身回話,又看了面前的夫妻一眼。「敢問國公爺和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長公主雖然胞宮虛寒,加上這幾年下來又出現一些心疾的毛病,但還不至于嚴重到昏倒,看來這是受到打擊或刺激所引起的。

聞言,雷天羿冷冷一瞥。「徐太醫可知當年我生母跳河一事?」他是幫兇之一,不可能不知道。

徐太醫先是愣怔,接着目光黯然。「你全都知道了?」

當初他無法阻止長公主的行徑,也知自己就跟兇手沒兩樣。

「哼!」雷天羿不齒地哼道。

看着國公爺鄙夷的目光,徐太醫無法為自己當年的沉默辯駁。一步錯步步錯,再後悔也無法改變事實。

「長公主心高氣傲,從小到大要什麽有什麽,無法承認自己會輸給一個民女,才會采取如此極端的做法……」他還是忍不住為喜歡的女子說情。

「直到今日,你還在替她說話?!」雷天羿憤恨地喝道。

冬昀輕碰了下丈夫的手臂。「相公,既然所有的事都揭開了,不急着在這時算帳,先讓徐太醫回去抓藥,讓婆母盡快喝下,其它的慢慢再說。」

他悶悶地偏頭,不再說話。

「那就有勞徐太醫了。」冬昀道。

徐太醫只能悵然離去。

在長公主昏迷不醒的這段日子,府裏不能一日無主,盡管雷天羿的身世已然傳遍整座國公府,但只要他還頂着定國公的封號,便是這座國公府的主人,只是奴仆們私下還是議論紛紛,不知接下來會如何演變。

皇上聽聞禦妹卧病在床,便命所有太醫定用最好的藥材醫治,務必要讓禦妹早日恢複健康,要不是他正在為六皇子造反的事煩心,非得親自走一趟不可。

昏迷了将近十天,長公主終于幽幽醒轉,讓一幹伺候的婢女如釋重負,兩個老宮女更是眼淚潰堤。

「……本宮這是怎麽了?」長公主被攙扶坐起,虛弱地問。

老宮女哽聲回道:「長公主暈倒了,皇上命幾個太醫輪流前來診脈,徐太醫更是來過好幾次……」

「暈倒?」長公主表情一震,全都想起來了,連忙左顧右盼,臉上帶着幾分畏怯。「驸馬……驸馬在不在這兒?」

另一個老宮女回道:「長公主,驸馬早就死了。」

「本宮是說昭兒,你們別讓他進來……」雖然昭兒只是個小娃娃,但她一想到他是驸馬投胎來的,不免心驚膽顫。「本宮不想看到他……」

兩個老宮女忙不疊地答應,好安撫主子。

這時婢女把湯藥端進房來,交給其中一個老宮女。

長公主目光有些渙散,喝了兩口湯藥,嘴裏不由得低喃——

「前世那個孽種和本宮是親生母子……怎麽會有這種事?你們說她是不是故意在欺騙本宮?一定是假的對不對?」她極力想要尋求認同。

對于這件事,兩個老宮女也是半信半疑,不過為了讓主子安心養病,只好順着她的心意,說着她愛聽的話。

「奴婢也不信她可以看到前世今生,肯定是胡審的。」其中一個老宮女哼了哼。

「是啊,長公主還是顧好身子要緊,別信她說的那些鬼話……」另一個老宮女則把藥吹涼,又喂主子喝了一口。「他們夫妻一定是想破壞長公主的大計,才會聯手演這場戲,還真的把所有人都騙倒了。」

聞言,長公主不由得點了點頭。「沒錯,肯定是假的,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本宮真的差點信了,還好沒有上當……」

她把湯藥喝完,又躺了下來,兩眼怔怔地望着床頂,還是揮不去驸馬那雙盛滿怨憤的眼神。

「是你自己要喝下那碗毒藥,可不是本宮逼你喝的,怨不得本宮……」這麽多年來,驸馬不曾入過她的夢,她在安心之餘,又不禁心生埋怨。就連他的魂魄都不想見到自己,難道他就真的這麽讨厭她嗎?

驸馬,你只要對本宮說一句好話,對本宮笑一笑,本宮就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可你為何就是不肯,寧可把溫柔給其它女人?

驸馬,是你先傷透本宮的心……

冬昀得知長公主清醒的消息,硬拉着丈夫前來探望。

「……本宮不想看到他們!叫他們走!」

長公主不住地喘氣,情緒激動,好不容易才擠出兩句話。

她絕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這副病弱的模樣,尤其是這對夫妻,他們一定在心裏嘲笑着自己!

「是。」前來禀報的婢女怯怯地回道。

「還要告訴他們……本宮還沒輸……」怎麽能認輸呢?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自尊,如果連它都失去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婢女福了個身後便出去了。

夫妻倆聽到婢女的傳話,表情各異。

雷天羿嗤笑一聲,看着妻子。「你的苦心全都白費了,說得再多,她還是聽不進去,也不會改變。」

「我也不奢望她的心态會馬上改變,咱們要有點耐心,一步一步來,讓她好好想清楚。」冬昀沒有太過沮喪,她會努力到長公主接受為止。

他搖了搖頭。「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帶你們母子離開這兒。」

「離開這兒容易,可是你要怎麽跟皇上說?」冬昀問。

這個問題讓雷天羿俊臉一整。「當然是據實禀告。」

冬昀橫他一眼。「你認為皇上會袒護誰?若他要相公忍耐,別把這個秘密說出去,好保住長公主的面子,依舊當你的定國公,還會比以前更重用你,讓你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你該怎麽辦?」

「榮華富貴就不必了……」他悻悻然地回道,想到皇上疼愛這個同胞所生的禦妹是人盡皆知,确實有可能這麽做。

冬昀挽着丈夫的手,沿着曲廊,慢慢走回潇湘院。

「就算咱們要偷偷地逃離京城,也得有個目标,事先打點好才行,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而是「攜家帶眷」。」冬昀特別強調最後四個字。

「确實不能讓你和昭兒跟着受苦。」雷天羿不得不認同。

「不只是昭兒……」冬昀嗔笑。

他納悶地問:「還有誰?英姑嗎?她當然也跟着咱們一起。」

「不是她。」她笑着搖頭。

「你就直說吧。」雷天羿猜不出來。

冬昀拉着丈夫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還有這個!」

當他意識到這代表什麽意思時,猛地停下腳步,張口結舌地瞪着妻子。「你是說……真的有了?」

「就是有一種感覺,而且月事已經晚了好多天,應該是有了。」經歷過一次教訓後,冬昀特別注意身體的變化。

雷天羿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高興的意思?」她逗着丈夫。

雷天羿眼圈紅了紅。「當然高興,我馬上讓人去請大夫……若真的有孕在身,的确不能莽撞行事。」

「你當不當定國公、能不能享受榮華富貴,這些我都不在乎,大不了我再來擺攤做生意,自稱「仙姑」,幫人看前世今生,相信日子還是過得下去。」萬不得已,冬昀也不排斥重操舊業,當起靈媒。

聞言,雷天羿臉上滑下三條黑線。「如果讓你抛頭露面,那我還算是男人嗎?當然是我來養你們母子。」

可一旦成為平民百姓,他該如何養活妻兒?仔細一想,他發現自己還真是沒用,要做生意也得有本錢,他的俸祿都在那個女人手上,何況這俸祿他拿得名不正言不順,那麽靠這雙手,他又能做什麽呢?

見丈夫突然不說話,表情凝重,還望着手掌發愣,冬昀猜想他大概不曾想過這個問題,畢竟老百姓的日子都要靠自己打拚而來,不是他們這些總是等着朝廷發下俸祿,過慣好日子的王公貴族想象得出來的。

冬昀笑睨。「相公打算怎麽養?」

「這事還是從長計議,總會想出辦法來。」雷天羿定下心,慎重地回道。

她憋着笑。「說得沒錯。」

兩個時辰後,請來的大夫确定國公夫人真的有喜了,因為才一個多月,又聽說夫人曾經小産過,自然不敢馬虎,交代她要好好安胎。

很快地,這樁喜事便傳到長公主耳中。

「前不久才小産,如今又有了身孕,彷佛得到上天的寵愛,為何本宮的運氣就沒有她這麽好呢?」長公主心情有些複雜,不禁怨恨起老天爺待她這般不公平,難道真是她上輩子做了壞事,這輩子才會有這種報應?

「有了身孕正好,只要把她和肚子裏的孩子捏在手中,還怕爺不繼續聽從長公主的擺布?」老宮女在她耳邊獻計。

長公主愣了下,當下猶豫了。

她在猶豫什麽呢?

若是以往,她早就想到該怎麽做了,可這會兒卻遲疑不定,莫非她的決心真的動搖了?不,他是那個賤女人所生的孽種,是驸馬背叛自己的證據,絕不能讓他好過,否則心頭這股恨意何時才會消去?

可是……長公主表情茫然,就連自己都分辨不出此刻是什麽感覺。倏地,她耳畔響起冬昀的話——

……看到你天天以淚洗面,夜夜哭泣吶喊,讓他無法安心去投胎轉世,所以他就跟菩薩析求,要再回來當你的兒子,偏偏你又無法生育,只好藉由他的生母來到這個世上,為了和你再結母子緣分……

你若是肯接納他、真心待他,相公會是個孝順的好兒子,會視你如生母,奉養你到百年,可是你沒有這麽做……

是本宮的錯嗎?

本宮真的做錯了嗎?

長公主倏地翻身坐起,屈起兩手的指節,用力敲着腦袋,想要打掉這個不該有的想法。

不!本宮怎麽會錯呢?

「長公主!」兩個老宮女連忙上前制止。

她吶吶地道:「本宮不會錯的……本宮不會錯的……」

「那是當然了!」

「長公主怎麽會錯呢?」

兩個老宮女開口安撫,又伺候主子躺好,替她蓋好被子。

「你……」長公主拉住其中一個老宮女。「你說本宮該怎麽做才好?」

她們不禁相觑一眼,主子可從來沒問過別人的意見,尤其還是身分低下的奴仆,看來長公主真的病得不輕。

「長公主先別想這些事了,等病好了再說。」她們也只能這麽回答。

長公主松開手,終于閉上眼皮,沉沉睡去。

沒過多久,她作了一個夢,夢到自己抱着剛出生的兒子,一臉滿足,只要有了他,自己的地位就穩固了,不會讓皇後專美于前,将來誰當上皇太後還不一定,可……不過才眨眼的工夫,她卻抱着兒子冰冷的屍體,無論她如何呼喊,兒子就是不肯睜開眼,更再聽不到他喚自己一聲「母妃」……

夢,來了又走……

接着她墜進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睡夢中,只見淚水不住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一道人影來到虛掩的垂花門前,看門的婆子因為天氣太冷,早就躲在屋裏,于是來人如入無人之境般往裏頭走。

他穿過橋廊,小心避開正好經過的婢女,藏在懷中的匕首已經被體溫熨貼到發熱,腳步沒有絲毫猶豫。

愈是接近目的地,那人影就愈是小心。

「……本宮不吃了,全撤下去吧。」休養了幾天,長公主的精神恢複不少,腦子清醒多了,也可以起身走動了。

「長公主接下來打算怎麽做?」老宮女問道。

「是啊,他們夫妻只怕以後不會再聽長公主的話,甚至會想辦法離開這座府第,離開京城。」另一個老宮女道。

經她提醒,長公主心想确實有可能。「絕不能讓他們走。」

怎能把她丢在這兒呢?國公府這麽大,要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在裏頭,空蕩蕩的……不行!他們不能離開!

「他們要是真的走了,長公主多年的願望也就無法實現,那多可惜。」兩個老宮女連番上陣游說,只盼能讓主子打起精神。

她口中低喃。「對,不能讓他們就這麽走了……」

「長公主打算怎麽做?」

「讓本宮想一想。」長公主揉着太陽穴說道。

兩名老宮女跟着颔首,其中一個端着主子只吃了幾口的飯菜,先退出房外。

留在房內的老宮女則是倒了杯熱茶給主子,這時卻聽到外頭傳來碗盤摔破的聲響,便一臉狐疑地出去察看。

還沒走到門口,她就被閃進屋內的人影吓了一大跳,待看清對方,記得好像是看守玉華堂的門房,似乎還是個啞巴,旋即斥喝。「放肆!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竟敢随便闖進來——」

才說到這兒,老宮女頭部就遭到一記重擊,頓時昏倒在地。

坐在內房的長公主先是聽到老宮女的叫嚷,接着就沒了聲響,覺得奇怪,揚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啞巴門房無聲無息地進了內房。

長公主驚愕地看着他,随即板起臉孔。「大膽刁奴!沒有本宮的召喚,是誰準許你進來的?還不快滾!」

啞巴門房抽出藏在懷中的匕首,眼底透着濃濃的殺意,一步步走上前。

長公主吓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你想做什麽?來人!來人!」

啞巴門房握牢手中的匕首,一個箭步,刀身直直插進她的左腹,動作快狠準。

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好久。

「唔……」長公主兩眼圓睜,瞪着啞巴門房。

他将匕首拔出來,冷冷地看着長公主倒下。

被打昏的老宮女發出疼痛的呻吟,待她蘇醒過來,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傷口,看到手上沾了血跡,叫出聲來。

「對了……人呢?」那個啞巴呢?

老宮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左顧右盼,沒看到人,走進內房,卻見到長公主雙眼緊閉、滿身是血地倒在血泊當中,頓時失聲大叫。「長公主!」

她滿臉驚懼地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動的兇手,連忙往外逃,才跨出門坎,便見到有人倒在門外,當下也不敢蹲下來檢查還有沒有氣,只管嚷道——

「快來人!救命啊——來人!長公主被殺了!快去找爺!」

叫了半天,終于有婢女聽到了,大驚失色地奔往潇湘院求救。

當雷天羿夫妻看見婢女沒頭沒腦地沖進來,口中嚷着「長公主被殺了」,都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冬昀着急地确認。「你再說一遍?」

「長公主……被殺了……」婢女大口喘着氣。

「被誰殺的?」她驚疑不定地問。

婢女只是搖頭,說不出話來。

「還有氣嗎?請太醫了嗎?」冬昀又問。

早已吓呆的婢女依舊對她搖頭。

「相公,咱們快過去看看……」實在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冬昀只好拉着丈夫趕過去。「怎麽會這樣呢?」

她之前數度「看到」長公主死在丈夫手中,可是後來已經被自己成功制止了,照理說應該不會發生這種意外才對。

雷天羿見妻子走得急,小心攙着她,就怕有個閃失。「走慢一點……」

「我知道。」她本能地用手心護着腹部。

聽見那個女人被殺,雷天羿以為自己應該高興,如果那個女人真的就這麽死了,從此以後他不必再飽受她的威脅,也可以奪回自己的人生,真正得到自由……

可是此刻他卻笑不出來,這又是為什麽呢?

夫妻倆匆忙趕到,見管事和奴仆們因為不方便進去,都在外頭等候,便趕緊跨進門坎,卻聽到女子的哭聲,心口往下一沈。

兩人走進內院,就見地上是一片刺眼的紅,兩個老宮女分別拿着布按在長公主的左腹,希望能堵住傷口,不讓鮮血繼續流淌。

「婆母!」冬昀馬上蹲下來,确定鼻下有無氣息。「去請太醫了嗎?」

兩個老宮女一面哭泣,一面點頭。

雷天羿沒有上前,他的目光從奄奄一息的長公主臉上移到呆立在旁的「兇手」身上,已然認出對方就是看守玉華堂的啞巴門房,只見他手上握着沾滿鮮血的匕首,臉色平靜,既錯愕又不解。

「為什麽?」

他記得這位啞巴門房在府裏待了很多年,在他還年幼時就已經在身邊,管事都喚他老謝,但因為他不會說話,大家都習慣叫他啞巴,也因為安靜不碎嘴,又很盡責,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那個女人才會讓他一直留在府裏,要他擔任玉華堂的門房。

他納悶這樣一個奴才為何有膽子犯下這種罪行?難道就不怕死嗎?或者該問他究竟和這個女人有何深仇大恨?

「為什麽要這麽做?」雷天羿又問了一次。

老謝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像是完成了畢生最後一件事,吐出了口氣,蠕動了下嘴唇,居然開口說話了。

「奴才……終于報仇了……」他的咽喉曾經受過傷,因此聲音粗嗄難聽,每個字都必須費些力氣才能發出聲音。

雷天羿着實愣住了。「你不是啞巴?」

這時冬昀見到長公主眉頭緊皺,似乎掙紮着要醒來,出聲叫道:「婆母,太醫馬上就來了,要撐下去……」

長公主逸出痛苦的呻吟,掀開沉重的眼皮,先看了她一眼,接着望向站在三尺外的雷天羿。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費力地朝他擡起右手。

不過雷天羿沒有上前,依舊站在原地。

「相公……」冬昀拉着丈夫的手過來握住長公主的手。

他被動地握着,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向來是個好孩子……本宮心裏一直都知道……正因為如此……才更加的恨……恨你為何……不是本宮……親生的……」說到這兒,長公主已經流下兩行淚水,聲音愈來愈虛弱。

雷天羿原本想要開口諷刺,但最後還是閉上了,眼前這種情況,再去翻舊帳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本宮多希望……咱們是親生……親生母子……」她終于承認自己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孩子應該要來當自己的兒子才對,應該是她懷胎十月、痛得死去活來,辛辛苦苦生下來的親骨肉。「如果你是……本宮的親生兒子……該有多……好……」

見主子目光渙散,兩名老宮女不斷低頭啜泣。

「原諒……本……宮……真的……不該那樣對你……真的……做錯……」吐出最後一個字,長公主便咽了氣。

他看着本來握在掌中的手緩緩垂下,明明是那麽的恨,恨到想要親手了結這個女人的性命,可是聽到這番話,他的胸口卻像是被什麽給堵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不禁大為惱怒。

「這些話為何不早點說?為何非要在臨死之前才來請求我的原諒?不準死!給我張開眼睛!」雷天羿朝她叫道。

折磨自己這麽多年,就這麽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

「我還沒有原諒你,也不會原諒你!」雷天羿咬牙切齒地吼着。

兩個老宮女趴在主子身上哭喊——

「長公主……她已經走了……」

「爺就原諒長公主……」

徐太醫匆促趕來,卻是晚了一步,待他把過了脈,頓時神情呆滞,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長公主,你可曾後悔?如果重來一次,是否願意選擇另一條路?

徐太醫望着心愛女子依舊美麗的容顏,在心裏這麽問道,但是此時此刻,已經得不到答案了。

冬昀默默地伸出手,将長公主睜得半開的眼皮輕輕合上。

「你剛剛說是為了報仇?」雷天羿站起身,兩眼瞪着連逃都不逃的老謝,非要對方給個理由不可。

老謝啞着聲音回答。「奴才是為了替老主子報仇……」

他瞳孔一縮。「你是說替我爹報仇?」

「老主子當年是被這個女人給逼死的,那天奴才躲在門外偷看,這個女人竟然拿了碗毒藥給老主子,還威脅他,如果要姨娘活命,就把毒藥喝下……老主子為了保護姨娘,真的把它喝了……」老謝眼熱鼻酸,吃力地吐出每個字。

「後來奴才聽說姨娘早就跳河死了,老主子真的死得太不值得了……奴才這條命是老主子救的,他不嫌棄奴才身分卑微,收留奴才……這麽多年來,奴才一直在等待機會,等着親手替老主子報仇……這兩天奴才知道夫人又有喜了,明白這個女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必須盡快除掉……」所以他才會動手。

雷天羿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我爹不是自己想不開才服毒的?」

「老主子沒有那麽懦弱,都是被這個女人逼的……」老謝忿忿地道。

「呵呵……」原來這才是真相,爹并沒有抛下他,選擇自我了斷是為了挽救生母的性命。「一直以來,我都誤會爹了……」

一旁的冬昀跟着接腔。「可是你也不該殺了她,這麽一來,你也活不了……」

「只要能為老主子報仇,奴才死不足惜……」話才說着,老謝舉起匕首,往脖子上一抹,幹淨利落。

冬昀想阻止,卻已經太遲了。

回過神來的徐太醫連忙上前查看,身為醫者,不能見死不救,但他把過脈之後,搖了搖頭。

雷天羿将妻子攬在胸前,擔心她看到這麽驚悚的畫面會動了胎氣。

此刻,房內除了兩名老宮女的哭聲,一時之間沒有人開口說話,只因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由于徐太醫還得将長公主的死訊禀告給皇上,便起身告辭,當他轉身之後,又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

長公主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慘痛代價,接下來也該輪到自己,他必須好好贖罪。

片刻之後,雷天羿才把在外頭的管事叫進來,交辦他妥善處理後續事宜還有老謝的喪事,畢竟他的初衷不過是想為死去的父親報仇。

「……你逼死我的親生父母,用我妻兒的性命來威脅我,要我如何原諒你?」

他找不到可以化解這段恩怨的理由,更說服不了自己原諒這個女人。

冬昀聽到他這麽說,心中悲凄,看來要讓丈夫原諒長公主,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但她會盡力去做自己能做的,希望等他們下輩子相遇,不要再有遺憾發生。

禦書房

皇上終于忍痛下旨,将私造兵器、暗中訓練軍隊、意圖造反的六皇子貶為庶民,并即刻與興王妃一同押解回京,又将蕭德妃降為宮人,打入冷宮,其娘家人也一并獲罪。如今從徐太醫口中得知禦妹的死訊,無疑又是一大打擊,便立即将雷天羿夫妻召進宮來詢問細節。

「……若不是已經自刎,朕非親手砍了那個奴才的腦袋不可!」皇上龍顏大怒。「朕要知道原因!」

雷天羿跪在地上,伏身禀明,将一切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世、長公主當年如何逼死生母,以及老謝刺殺背後的真正原因全盤托出,僅僅保留長公主生前最大的野心。

如今人都死了,自然不可能實現,何況這也是為了皇上着想,他怕說出來太傷皇上的心。

聽完,皇上往後靠在椅背上,表情怔然,過了半天都沒有開口說話,而雷天羿夫妻倆就伏跪在案前,不敢起身。

「鳳陽向來心高氣傲,自尊心強,可是朕怎麽也想不到她會做出這等……這等……」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禦妹、唯一的同胞手足,他真不知該如何責怪她才好。「唉!也許就是這樣的性子才會害了她。」

皇上又嘆了好長一口氣,接着望向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