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憨夫第 2 章 (1)

京城裏的大富翁很多,但有錢得很低調的個中翹楚非城東的費天不可

費天是靠祖産起家,費家的祖先在京城及城郊都有大片土地,城裏的都是些精華地段和市集店鋪,租給了一些官員和商賈;城外的連綿沃土則是租給了上百戶的佃戶,每年的收成有一半要無償貢獻給朝廷,以保費家的家業能源遠流長

不過光是剩下這一半,也夠費府財霸一方了

十年前,費天的弟弟費地分走了一半的家産自立門戶,但因為費天為人敦厚老實,對人寬厚不計較,那些佃戶對他十分感激,城裏那些租戶高官也樂于和這樣的人來往,幾年間費天的財産居然又翻了好幾倍,要不是他不張揚,城裏的首富可能都會被他比下去

也就是因為他有錢,在城中和他租了好幾間鋪子的淩家老爺,在缺乏資金的時候就把算盤打到了他身上

費天有一個二十七歲的兒子費雲升,在二十歲那年病成了傻子,費雲升的妻子左憶娘不想伴着一個傻子一生,竟在生下兒子費瑾後卷走了一些財物逃之夭夭,這幾年費天除了要忙事業,對兒孫的照顧更令他憂慮

因此,淩老爺便暗示有把閨女出嫁的想法,當然他也不是心存什麽善念,而是想着只要把淩心蘭嫁過去,光憑她那跋扈嚣張的氣勢,相對于費家主子不是忠厚,要不就是癡傻年幼,絕對能把費家由老到少全給壓下去,屆時費家不成了他們淩家的財庫?

只不過淩老爺算盤打得劈啪響,但淩心蘭未必會如他的願

她從小嬌生慣養,在意的只有她自己,爹在想什麽關她什麽事?她的目标可是城裏那些年輕俊朗的高官之子,豈可讓她這朵嬌花栽在一個傻子手上?

可是無論她再怎麽撒潑,再怎麽嘔氣,淩老爺依舊不為所動,硬生生的在伏月初一這天将她給嫁出去了嫁妝十幾箱,但都不值幾個錢,唯一比較值錢的,大概就是她堅持要帶着陪嫁的丫鬟月初吧!

在拜完堂,敬完酒,完成所有禮俗後,新娘子終于被送進洞房了

新房裏的新娘嬌怯怯、孤伶伶地坐在床緣,等到外頭嘈雜的聲音走遠了,她才長籲口氣,慢吞吞地抓下了蓋頭

扒頭之下卻不是淩心蘭,赫然是清秀白淨的月初!

“呼,幫忙幫到這個地步,我月初也算仁至義盡了,接下來恩義兩斷,淩費兩家要發生什麽可不關我的事了”

當年她會願意留在淩府,是因為府裏衣食無缺,即使被淩心蘭虐待,也比餐風露宿當個小乞兒好,但她聰明的沒有簽下賣身契,所以就算現在說走就走,淩府的人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咬了咬下唇,月初左右張望了一下,由自個兒胸前掏出了個包袱包袱不大,卻裝滿了她這五年來在淩府攢下的所有銀錢家當幸好她機靈,知道要先準備好跑路的資本,否則被淩心蘭逼迫到這個地步,她還能活嗎?

話說淩心蘭剛知道自己要嫁給費家傻子那天,她送了粥去,果然被淋成了落湯雞,接下來的拳打腳踢則是出乎她的意料,差點沒被打死,幸好金環姐事先向淩老爺求助,帶着家丁來救,否則她小命休矣

而淩心蘭在鬧了幾天沒用後,突然改了口,表明願意嫁到費家,但月初必須跟着陪嫁,淩老爺自然滿口答應接下來的日子,淩心蘭瞪着她那陰恻恻的眼神,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終于到了迎娶這日,淩心蘭将屋裏所有人趕了出去,只留下她月初,用這五年來收留的恩情,逼迫她必須代她嫁入費家,與費雲升拜堂她心知自己若是不答應淩心蘭,當下只有死路一條,不如順了淩心蘭的意,也為自己找條活路

因此她乖乖穿上喜服,被擡入了費家,現在新房裏只剩她一人,正是偷溜的好時機,她打算遠離京城,反正她自小就在底層打滾,如今身上又有了點錢,到哪裏活不下去?

至于淩家小姐……與她何幹?她幫到連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差點賠上了,再大的恩情也算還了吧

月初小心翼翼地打開窗子,确認外頭靜悄悄的沒有人,便欲将喜服月兌下,準備換上自個兒的衣服方便逃走然而手才模到頸扣,霞帔都還沒拿起來,外頭又響起鬧哄哄的聲音

月初心中一驚,來不及把桌上的小包袱收起,只能匆匆忙忙地将鳳冠蓋頭戴回,嗖的一聲又回到床上坐好

幾乎是她才碰到喜床的那一刻,門就被撞開了

“我不要成親!我不要睡這裏!我要睡我的房間,我不要跟別人睡!”

一個大吵大鬧的聲音傳入月初耳中,明明是小孩般的語氣,聲音卻渾厚低沉得像個大人

這就是費家的傻子,剛剛和她拜了堂的費雲升吧?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傻啊……月初忍住想偷揭下蓋頭偷看的沖動

“少爺,今兒個你大婚,一定要睡新房的啊!”另一個像是随從的人,好聲好氣地勸起費雲升來,“要不先揭蓋頭好嗎?別讓少女乃女乃等太久了”

接着,月初就聽到騷動的聲音慢慢向她逼近,讓她緊張得忍不住屏住了氣

“不要!我不要揭什麽蓋頭!我不要少女乃女乃!”費雲升胡鬧的聲音幾乎到了月初面前,突然莫名其妙眼前一亮,只見蓋頭胡抓胡扯被掀開了,讓她對上了一張俊朗的臉

月初敢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俊的人,眉是眉、眼是眼,長相英氣煥發,可惜的是眼神帶着稚氣與不耐,破壞了整體的協調

這就是費雲升如此俊朗的人才竟成了傻子,真的太可惜了呀!

在感嘆驚豔之餘,月初仍難掩內心的緊張,畢竟她不是真的淩心蘭,雖然說費府應該沒人見過淩家小姐,她還是很怕被認出來

這對剛拜完堂的夫妻面面相觑了一陣,一旁的随從忍不住尴尬地插口道:“少女乃女乃,我叫阿六,是少爺的随侍剛才那……你別介意,少爺、少爺不懂事,又怕生,所以這會兒脾氣大了點,等他跟你熟了就好了”

聽到這話,月初才松了一口氣這阿六是真将她當成淩心蘭了!

看着費雲升一臉苦相,月初不由得心軟,再加上她的落跑大計可不能被破壞,便好心地道:“阿六,我沒關系的費少爺……呃,夫君他既然不想睡這兒,那就讓他睡原本的房間吧,同房……這事可以等以後熟了再說”

阿六聽到這般善解人意的話,動容地喚道:“少女乃女乃,這不成的!”

洞房花燭夜新郎官不睡新房,代表新婦不受待見,可是會受人議論的而少女乃女乃剛嫁進門,竟是如此通情達理,根本和傳說中的嬌縱嚣張不一樣,大家都誤會她了

就像大家都歧視少爺是個傻子,但少爺傻得很可愛,傻得很讨喜,更是傻得很“厲害”,只是外頭的人不知,足見流言之誤可是會毀人一生的

他阿六忠心為主,怎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呢?于是他義正詞嚴地道:“少女乃女乃,少爺不能讓你受這種委屈,他今日必定要睡在這裏,我們費府絕不會讓少女乃女乃受外人的編派”

“但是他……他若不從,總不能将他綁在這裏吧?強迫了他,明天他鬧起來,我還不是要受人編派?”口中說得好聽,事實上月初卻希望這兩人快走“所以,讓他先睡他熟悉的地方吧?”

兩人對話至此,一直默默不語的費雲升突然眼睛一亮,笑盈盈地朝着月初道:“你是好人!”

看見他如陽光般的笑容,月初忍不住紅了小臉,讷讷地道:“我本來就是好人啊……”否則怎麽會被淩心蘭硬架着上花轎,來到這個鬼地方?

“你是好人,我不讨厭你”費雲升突然伸出手,在她臉上模呀模的,像要将她的模樣深深記起來似的

月初從小到大哪裏有被男人這般“調戲”的經驗,她只覺得自己臉熱得像顆紅透了的柿子,心跳得都快躍出胸口了,只能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我臉上抹了粉,你會沾上的……”

她不說則已,一說,費雲升直接一把抱住她,俊臉變本加厲地在她妝容精致的小巧臉上磨蹭,就像個孩子在向大人撒嬌似的

“你抹粉,我也要抹粉”費雲升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玩,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以及女敕滑的肌膚很吸引他,讓他貼着不放手了

這下月初不僅起了雞皮疙瘩,渾身都忍不住僵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推開他

即便他俊得過頭,懷抱也充滿了男子氣概,但她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大叫:本姑女乃女乃可不是你的正牌媳婦,誰要跟你抹粉,我以後還想清清白白嫁人的呀!

她苦哈哈地轉向了阿六,“那個……阿六,要不要先把你們少爺拉開?”

他見到他們似乎相談甚歡,感動得差點沒痛哭流涕,哪有可能從中作梗再把他們分開?

“不不不,少女乃女乃,少爺今兒個就睡這兒,那小的先離開了”阿六笑嘻嘻的說,見機就要退下

誰知這時候的費雲升腦袋卻又靈光了起來,突然鬼叫:“不要!阿六我不要睡這裏,我要自己睡!我要睡我的房間!”說完,還不待人拉,自己就放開了月初,轉身往外走

“少爺!你不能走!”阿六連忙又想拉住他

但這會兒費雲升走得急,阿六只能夠抓到他的衣角,被他這麽急吼吼的走勢一帶,阿六一個猛虎落地勢就趴到地上,只能改抓住他的腳

費雲升順手往桌上一按,借力把鞋給月兌了,阿六一個沒抓好,鞋子竟然飛了起來,直直落在看傻了眼的月初懷裏

而這時候,費雲升也已從容的逃走了,阿六只能從地上狼狽的爬起來,忙向外頭追去

直到他們走遠了,月初才回過神來,無言地望着懷裏的鞋子這主仆倆到她這裏演了一出天子起義,當老大的帶頭胡搞一通飄然而去,還吃了她一頓豆腐,究竟是哪門子的洞房花燭夜啊?

難怪淩心蘭要逃婚了,這要不逃,豈不是比費雲升還傻?

月初心頭一動,連忙把手上的鞋給扔了,轉頭就要找桌上的包袱,然而當她定睛一看,桌面上空空如也,地上也沒有任何東西掉落,她整個人瞬間呆住

回想起剛才的畫面,他們主仆二人沖了進來,接着一陣胡攪蠻纏,費雲升又領頭沖了出去,接着腳被抓住,他為了月兌鞋子,将手按在桌子上……

是了!她的包袱,肯定是那時候被費雲升順手帶走了!這傻子倒是挺會選東西的,居然一個照面就把她幾年來的積蓄席卷一空,只留一只鞋子給她

月初喪氣地坐回床上在拿回包袱以前是肯定走不了了

唉,這演的哪裏是天子起義?根本是偷龍轉鳳啊!

洞房花燭夜,費雲升沒有再回來,月初只能悶悶地瞪着眼坐了一夜,最後還是放棄了抱走新房裏那鑲金雕花花瓶離開的心

一早,就有提醒她新婦敬茶的丫鬟在門口候着,她也只能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垂頭喪氣的去找費雲升拿回她的包袱

看來,只能以後找機會再落跑了

來到費雲升原本居住的院落,那小院裏居然只有單調的草地,與費府其他地方的花木扶疏、假山流水大異其趣而她要找的人則詭異地趴在石階旁,不知在做什麽

月初遣走了丫鬟,這時候她要說的話是不能讓外人聽到的

“咳咳!”她清咳了兩聲想引起他注意,然而費雲升仍是趴在那兒,低着頭不知在忙什麽“費……呃,相公?”

地上的人朝她胡亂的揮一揮手,像是沒空理她,但月初豈能就這麽放棄

“相公,昨日你到新房裏,有沒有在桌上拿走什麽?”

這回他連揮手都懶,整個人像蜥蜴一樣向前爬行了一段距離,好像在嫌她吵

“相公!”這親密的稱呼叫順了,她喚來一點也不生澀“你究竟在幹什麽?聽我說一下……”

月初忍不住蹲去,看看他為什麽這麽專心,連看都不看人一眼當她瞥見他正在玩的東西時,一雙眼都瞪大了,忍不住尖叫起來——

“我的金珠!”這這這……這臭男人竟拿着她的財産當彈珠玩?

月初本能的就想把金珠由費雲升手上奪過來,想不到明明就在眼前的東西卻讓她撲了個空,還重心不穩倒在了費雲升身上

而那可惡的男人,竟笑着拿着她的金珠丢呀丢的,就像在示威似的

“你還給我……”月初抓住他的袖子,頭一擡,卻又見到他竟然把她的耳環、金釵、花钿等飾品全別在身上當裝飾,在陽光的映照下金光閃閃,幾乎要閃花了她的眼

“你……你這敗家子!我身家可沒你費府豐厚,禁不起你這麽玩的!”瞧他居然還得意地笑了起來,拿着金珠在她面前晃呀晃的,她為之氣結,再次伸手抓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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