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與美人魚第 113 章 章

第 113 章

天空灰蒙蒙的,太陽不知道躲在什麽地方一直也沒有出現。

孟斂在車上接了個電話并未和阮玉一起下車,此時阮玉一個人站在小蘭的排位前,耳邊突然聽見了其他送別親友的哭泣聲。

她忽然意識到,小蘭的死亡是如此潦草。記憶裏火化那天沒有遺體告別儀式,沒有任何親人,當時只有阮玉一個人送走了她。她站在一旁,神色恍惚,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特別明顯,默默地聽着擴音器裏屬于小蘭最後的一段話,她掩嘴忍不住哭泣出聲,眼淚像是珍珠,一顆顆不停滴落。

那天的天空和今天一樣髒兮兮的,阮玉看着供奉小蘭的骨灰排位的那個小小的單間,她的眼尾有些泛紅,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小蘭,我會照顧好你的女兒。

以後,她就是我的女兒。

阮玉默默往外走,透明的玻璃大門敞開着,風迎面吹來,卷起她長長的衣擺,今年的秋天冷的很快,明明還是夏季最後一點尾巴卻已經讓人感受到了寒意。她擡手護住自己被風吹開的衣衫,淩亂的短發不聽話的在眼前飛舞。

是的,她将頭發剪短了,因為小孩子總是會不停的抓她的長發,讓她本來就手忙腳亂的育兒弄得一團糟,所以,她幹脆剪了頭發。

還未走出門口,她便怔住,鞋像是黏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她從未想過會見到他,上次兩人大吵一架他甩門離去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面了。時間過去了多久,幾個月?她記不清了。

韓逞死了,他也一定覺得是自己和三哥搞得鬼吧,聯手害死了自己的好兄弟,畢竟自己曾那麽恨韓逞。她也沒想和林懷瑾解釋什麽,反正自己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永遠不在回來。二人也不會在有什麽糾纏。

不遠處的門口,林懷瑾穿着昂貴的黑色西裝一動不動的盯着幾步外的她,阮玉來不及思考他為什麽穿成這樣,是來參加誰的葬禮。只見他眸子如看不清的大海,深不見底。他的手上綁着繃帶,不知道是胳膊還是手臂受了傷。

林懷瑾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她,短暫發愣後,隐藏住所有表情。

這段時間的審訊上庭和手部治療填滿了他整個人生,也可以讓他暫時忘記他們二人已經分開的事實,他讓孟斂送她離開,與韓家保證這件事和她無關,讓出色的律師團保證上庭都不需要傳喚阮玉。

就讓她什麽都不知道的離開吧,聽說她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她終于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和普通女生一樣去過燦爛的人生了。

而自己遠遠的看着她平安就好。

或許她會在大學裏找到一個合适的男朋友,或許他們會結婚生子,或許她會幸福到忘記自己。不過那又怎樣呢?

林懷瑾很少看童話故事,他讨厭那些虛假的美好,千篇一律的王子和公主最後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他記得有一個童話的結局并不美好。

是什麽來着?

哦對,是小美人魚,最後王子認錯了人,和其他人舉行了婚禮,而愛麗兒變成了海上的泡沫。

這才是現實。

自己願意化為海上的泡沫,消失不見。

林懷瑾盯着她的臉,不知為何,總覺得她變漂亮了許多,穿的也不再只是土了吧唧的運動服,長款風衣将她的身形勾勒的十分美好,利落的短發在風中靈動的舞蹈,給她抹上了一絲成熟的妩媚。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兩人的畫面一瞬間定格。

兩人今天的見面只是上帝給的一個偶然,誰也沒有準備好。阮玉覺得手中的包沉的快要脫手,明明裏面只有一點點東西,卻像是一座山一樣壓着阮玉。林懷瑾像是陌生人一樣看着自己,他是不是也在回憶着分開的時二人的激烈争吵呢?

阮玉有些不敢上前,到了如今,在這個死亡與重生交接的地方再次相遇,她不知道能和他說些什麽。

林懷瑾的皮鞋慢慢在地面發出聲響,聲音一點點靠近,他先開了口,“聽說你要離開這裏了。”

阮玉原本低着的頭擡起,疑惑的看着他,是孟斂告訴他的嗎?不,他們的關系沒有那麽好。那是誰呢?

雖然有些奇怪,但阮玉并未詢問,只是看他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心髒突然不規律的跳起來。本以為自己可以坦然,但聲音一出,就發現語氣帶着顫,“是啊,我還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見面了。”

他精致的臉上透露出對自己的冷漠,狹長的大眼上下打量着她,帶着疏遠,順着她的話說,“我也是這麽想的,離開了就別回來了。”

阮玉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整個人如同被破了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她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傻,竟然還存着什麽期待,林懷瑾這話的語氣和孟斂的一樣,他倆就像商量好了似得希望自己離開。

阮玉抿着嘴角,表情有些控制不住的黯然,突然心煩意亂起來,別過頭說了句,“好。”

林懷瑾黑眸沉沉,眸心微斂,一言不發的看着她。

阮玉将手提包挎在臂彎裏,這樣可以讓她拿着不那麽吃力。她心灰意冷的吸了口氣,竟然還能朝他擠出一個笑容,不過她自己知道,這笑容一定難看極了。強顏歡笑也不過如此。

“既然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那這個戒指還給你吧。”

也不知是怎麽了,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突然被她摘下來。阮玉離開這麽久她從未想過将戒指還給他,或許她心裏潛意識不想将這屬于二人的美好回憶打碎,也或許她還希望二人之間留着一些羁絆。

她遞過去的時候就後悔了,她甚至希望林懷瑾不要拿,就讓他們離開對方後還保留着兩人互送的戒指。可事已至此,她已經沒辦法在收手了。

那枚叫‘守護’的戒指遞到林懷瑾眼前,可他已經不能再繼續守護她了。他沒有動,看着阮玉僵硬的伸手拿着戒指。

既然他做不到,就讓戒指守護她吧。

林懷瑾看着阮玉嘴角邊那小小的梨渦,自己不知親了多少次,只是以後,再無機會。

他偏過頭,似乎想要掩飾掉某些情緒,扭頭不在看她,好看的眉頭皺起,冷冷的說,“不想要就丢到垃圾桶裏去吧。”

然後,他直接轉身離開。

“林懷瑾!”阮玉聽了他的話突然松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麽喊了一聲。他腳步頓住,身子僵硬,深邃的眸帶着幾分氤氲,瞳孔深處像是藏着陰霾的暴風雨。他回過頭,低沉的聲音的對她說,“永遠別回來了。”

阮玉蜷起手指,有些話在嘴邊卻沒有在說下去。

“阿瑾,韓逞的骨灰那邊已經處理好了……”程喻老遠就看見林懷瑾站在門口不知在和什麽人說話。他現在行動受限,程喻怕他出事,辦好那邊的事情就過來找他。剛從辦事大廳疾步走來,就看到林懷瑾身前的阮玉,也頓時怔住。

她怎麽會在這兒?自從韓逞死後,她如同消失了一樣,韓家找了她很久都沒有音信,她今天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程喻的目光來回看了看這對兒曾經愛的死去活來的男女,也不敢亂說話,林懷瑾不想多做停留,對程喻說,“我們走吧。”

說完就長腿一邁,轉身離開了。

程喻看林懷瑾離開也不好多待,只是偏偏是這個時候她出現了未免有些巧合的離譜。他朝阮玉擺着手喊了一聲,“我也走了,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到時候再聊。”

阮玉點頭,看着這兩個出衆的男人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

以後,怎麽可能還有機會。

……

很快到了阮玉離開這裏去上大學的那天,送她的人是孟斂。

孟斂這個人讓人很看不透,明明擺出一副玩世不恭公子的樣子卻在這次阮玉遭到綁架後對她百般照顧,阮玉自然不會相信他真的喜歡上了自己。她自認沒那麽大魅力,可以讓這個風流少爺折腰。

孟斂幫自己的原因阮玉并不清楚,但她清楚一點,孟斂希望自己離開林懷瑾,離開這個城市,再也別回來,別出現。

而這,剛好阮玉可以辦到。

孟斂在阮玉大學的城市給她在學校附近找了一處房子,讓她和女兒可以住在外面。畢竟阮玉這個情況也沒辦法住宿舍。原本阮玉不想讓他在繼續幫助自己,孟斂卻毫不在意的說,“我家就是做這個的,你要其他幫助我也幫不上。還有,房租你自己交,也不算我幫忙。”

話說道這個份上,阮玉也不能在說什麽,只能拽着嬰兒車晃了晃。

孟斂看着嬰兒車內漂亮的女孩,她小小的,模樣倒是很好看,也不知道是像誰,“你真的打算一直帶着她,你知道你即将面臨的是什麽嗎?”

阮玉也看着她,笑着點頭,“我知道。”

她當然知道,不過她不害怕。

飛機帶她離開這裏,飛到她大學的城市,孟斂找的住宅很好,距離學校不遠,交通也十分發達。在她得知房租後忍不住會心一笑,孟斂還是幫了她,這租金一看就不是正常價位。不過,她如今的情況也沒辦法拒絕他的幫助,等自己以後有了錢在還給他吧。盡管他根本不缺這點錢。

收拾好一切後,她去中介找了一個靠譜一點的保姆。女兒還太小,自己上學實在沒辦法照顧好她,只能讓請保姆了,這錢不能省。

還好她現在已經是不錯學校的大學生,學的還是英語,有了這個文憑,她可以不用再去送外賣了,可以給人做家教補課。阮玉利用全部時間勤工儉學,将錢分批送給老家的爺爺奶奶和自己和女兒的日常開銷。還好對于教育家長們從不小氣,這一來二去的,還能剩點積蓄。

日子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一點點的發展。

就在她以為日子已經回歸平淡的時候,裴炎來找她了。

這時候她已經大二了,阮玉沒想到裴炎會知道自己在這個城市上學,但想想孟斂和裴炎他們說穿了還是一幫人,都在一個圈子裏,裴炎能調查到這些也不算難事。這天阮玉剛下課,女兒已經可以送去幼兒園托管了,下午沒課,她正趕着去給一個學生補習,就看見裴炎站在學校門口。

裴炎看見她走出來,遠遠的就叫住了她,阮玉以為自己已經忘了某個人。但他的母親出現後,他的模樣又浮現在腦海揮之不去。

阮玉站在原地,裴炎卻優雅的走到她身邊,聲音溫溫柔柔的說,“阮玉,我想和你談談。”

阮玉不知道她想要談什麽,看了看手表,補習的時間還來得及,“談什麽?”

裴炎看出阮玉不想和自己多談,指了指旁邊的車,“我們車上說,不會太久,可以嗎?”

阮玉看着那輛黑色的轎車,遲疑了一會兒。

她已經答應孟斂,絕不回去,也不該在接觸和林懷瑾有關系的任何人了。

“聽說小野成績優異,已經考上國外非常好的大學被學校作為轉校生出國培訓了?”裴炎的話讓阮玉身子一顫,她有些激動的扭頭看向裴炎美麗的臉,也不知怎麽的,竟然問她,“你想對我弟弟做什麽?”

裴炎美麗的瞳孔顫了顫,神情冷清的吓人,“我什麽都不會做,你別緊張,我今天來找你,也無非是作為一個母親來替自己兒子說幾句話,真的不會耽誤你太久。”

阮玉看着四周來往的學生,他們都奇怪的看着阮玉和裴炎,阮玉最終還是和裴炎上了車。

車子沒有停留在原地,而是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開着。

“你選擇離開阿瑾,是因為他沒有如實告訴你阮修去世吧?”裴炎坐在車上對阮玉開口。

阮玉不想在想起那些讓她痛苦的回憶,“是又怎麽樣?”

裴炎沒有反駁,淡淡的說,“其實不只是你,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理解你為什麽會生氣。我也生氣,我丈夫這個人做事雷厲風行,他不讓阿瑾告訴我是怕我愧疚難過,阿瑾不告訴你,也是怕你傷心。不過,瞞着你始終不對,我作為母親,替他向你道歉。”

阮玉沒說話,裴炎繼續說,“你爸爸死亡的那天,是和我丈夫在一起吃飯喝的酒。其實那天他本是好意,我丈夫意外得知阮修被人逼債,他找阮修也是想要幫他還清那筆錢,但你父親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拒絕了林少東的幫助,這才喝的酩酊大醉。可你知道為什麽我丈夫會知道這件事嗎?”

阮玉不知道,她看着裴炎精致的眉眼。

裴炎說,“想必你也知道小野學校為了鼓勵他出國,給了你家一筆很大的資助吧。”

阮玉心裏一緊,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了。

裴炎依舊溫和的開口,“贊助的人就是林少東,但他資助的時候并不知道那個孩子是阮修的兒子阮野。他創立這個慈善項目的原因也是因為阿瑾的哥哥曾經出了意外,他希望自己多做慈善活動,可以讓兒子得到福報。但沒想到,選中的孩子竟然你家阮野。”

原來資助阮野出國的人竟然是林懷瑾一家。

裴炎說道這,原本平靜的眼眸掀起一絲波瀾,那美麗的瞳孔中帶着幾分憂傷,“阮玉,你別恨林家或者韓家,我發誓,這一切都只是意外,沒人想要謀殺你父親,也沒人去隐藏什麽陰謀。監控我看了,的确是阮修自己闖入車道尋死。如今韓家的韓逞已經死了,這件事也已經徹底結束。我只想告訴你,害死你爸的人不是韓家,是那個叫三哥的男人。是他,騙你爸簽下了保證金,讓他傾家蕩産負載累累。是他,騙了你,讓你流落到俱樂部賣酒。你爸爸自殺也是得知了這些真相,而韓逞,只是你父親無意在路上選的一輛車而已。”

阮玉心底一緊,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強烈的不安在胸口萦繞不去,絞得她喘不上氣來。

裴炎平靜的聲音安撫着阮玉,“你離開阿瑾,來這裏上大學是一件好事,你想過自己的人生沒人阻攔,但我希望你不要恨阿瑾,你并不知道阿瑾身上……發生了什麽,你們分手我無權插手。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兩行淚順着阮玉的臉頰滑落,滴落到腿上。

她不想為他哭的,可是,自己為什麽會流淚?或許自己從未真正恨過林懷瑾,自己只是在得知自己父親死後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才相信了三哥的那些話。

她一臉淚痕的看着裴炎,笑着說,“我不恨林懷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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