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第 181 章 同水
雪球當時就吐了口中的肉饅頭,一頭撲到海東青身邊,嗚咽哀鳴。
花梓呆在那裏,将最後一口饅頭啐到地上,然後擡眼望着白玉曦,眼眶赤紅,神色淩厲。
她扔了手中饅頭,站起身來,心中五味雜陳,聲音因着激動的情緒,微微顫抖:“你憑什麽?!”
白玉曦嫌惡地瞥了她一眼,扭身朝樹下走去,繼續閉目凝神。
如何都想不到,她竟追了過來,還一把抓住白玉曦的衣領,勢欲将他整個從地上拎起來,然使了使力,白玉曦紋絲未動,只是垂着頭盯住她的手,默不吭聲。
花梓見扯不動,便用力推了一把,随即站直了身子,回眸忘了眼雪球和海東青,聲音沙啞:“我貪吃!我饞嘴!我犯了錯兒!您生氣,您發火,您想揍我一頓盡管來啊!我玉花梓敢偷吃就不怕挨打!你憑什麽随便就要了那大鳥的命?它幫我偷饅頭,是我教唆的,又不是它的錯兒,就算你生氣,你打它幾下,罵它幾句,哪怕餓它幾天也好,你怎麽這麽狠心?這些破饅頭,我不要就是了!”
她轉身拎起那袋兒饅頭,氣沖沖朝白玉曦走去,邊走邊抹眼淚,最後竟嗚嗚哭出聲來:“不就是……不就是這些破饅頭嘛……我……我還真就不稀罕!你……你給我也喂個藥丸毒死我罷!還給你,都給你,都還給你!”
她一壁嚷嚷着,一壁拿着饅頭朝白玉曦撇去,偶爾擡手擦擦鼻涕眼淚,又繼續朝白玉曦撇饅頭。
他垂着頭,看不出表情,只握刀擡手,擋住一個個迎面飛來的饅頭,默不作聲……
一整袋的饅頭幾下被她扔個底朝天。
她盯着空蕩蕩的袋子,忽然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好好……好好一只大鳥!我……我就不該讓它……讓它幫我!你還是人嗎?你還算個人嗎?”
她正哭得兇,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撲棱棱扇動翅膀的聲音,她慢慢轉過頭,就瞧見海東青歪歪斜斜站在那裏。身子還有些不穩,走起路來七扭八歪。
它看也不看雪球一眼,朝着白玉曦便走來了。
花梓立時破涕為笑,明亮的眼映着晌午的日光,熠熠然透着萬般欣喜,這大鳥竟還活着,她旋即轉頭朝白玉曦笑道:“原來你并未……”
話音戛然而止,她瞧見白玉曦的一剎那,直想鑽到饅頭袋子裏,這輩子再也不出來!
他坐在樹下。身邊躺着無數個饅頭,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斑駁無數個光斑,襯得他愈加陰鸷可怕。
他不再垂着眼,而是直直望向玉花梓,眼神裏有說不清的情緒。那一瞬,花梓覺着似乎整個天下都背叛了他,他才會出現如此兇神惡煞的眼神。
花梓覺着腿有些發軟,急急忙忙癱倒在地,緊閉雙目。
她想,此刻就算她巧舌生花,也沒法熄滅白玉曦的熊熊怒火了。為今之計,只有裝暈!
白玉曦站起身,慢慢朝她走來,腳步聲愈來愈近,透着雨水落下葉尖的聲音,竟是這般動人心弦。近了,近了……
“啊——”一聲尖叫,花梓瞪圓了眼睛,翻身坐了起來,指骨仿佛碎了似的疼。手背上赫然一個大腳印。
十指連心啊,她顫抖着手,眼角挂着淚珠兒,卻覺得這感覺十分熟悉,似乎在雪域之上,彌留之際,被人一腳踩醒……
難道也是他?
難怪少了一朵雪蓮花,估計是被他采了去,如此想來,白玉曦還有那麽點兒人性,若兩朵都采走,她會多怨恨吶,可是,即便留了一朵又如何,婆婆終究還是去了……
她試着輕輕揉揉被踩疼的手,臉上籠了一層哀戚之色。
這時,白玉曦的馬霍然從她眼前飛奔而過,正踩着路邊一汪雨水,飛起的水花一點兒沒浪費,盡數濺到她身上。
她微張了張嘴,忽然咧嘴一笑,罷了,罷了,如此逃過一劫,也算撿了條命,白玉曦能給自己留口氣兒,已是莫大恩惠。
于是,她拎着行禮,翻身上馬,直奔白玉曦而去,終了還忍不住回頭望着那一地的饅頭,扼腕痛惜。
臨近傍晚,行至一處小鎮,萬物沐在晚霞之中,浸潤一層朦胧暖色。
花梓整了整淩亂長發,跟着白玉曦下了馬,腹中又覺饑餓,不由嘆道:“可惜了那一袋子白雪團!”
白玉曦淩厲雙眸猛地朝她掃來,花梓立時噤聲,垂手而立,抿緊了嘴巴,同時眯眼一笑,以示順從。
古鎮同水,位于同安河兩側,青磚黑瓦,不勝清幽,一路行來,踏着未幹雨水,聽着漁夫的悠然小調,望着兩岸漸亮的燈籠,還有一水兒的綠柳迎風,花團錦簇,較之蘭村,還真是別有一番情趣。
“這小鎮還真是好看,可惜了狼女和沐大哥都不在……”花梓一路踢着地上一個小石子,玩的興起,随口嘟囔一句,低頭卻瞧見小石子停在白玉曦腳邊,他卻停了步子。
如此,花梓也不敢靠前。
“沐大哥?”白玉曦忽然轉頭,臉上帶着幾分戲谑:“雪域驸馬?”
見花梓眸光一暗,白玉曦頗為滿意的轉過身去,面上雲淡風輕,暗裏卻心情大好。
花梓倒也不以為意,自己一介小村姑,也從未想過同琉虞争什麽,況且,她所認為的幸福,是不需與人相争的兩心相印,争來的執手終老不過是個笑話。
随即,她就笑開了:“嗯,你也知道啊?”
白玉曦唇邊劃過一抹笑,眨眼即逝:“誰人不知?雪域驸馬生性風/流,好女色。”
“沐大哥為人老實本分,才不是你說的那樣,”花梓皺着眉,撅着嘴巴,頗有些不忿:“他心裏沒有女色,只有雪域。”
白玉曦沉下臉來,轉過身問道:“你怎知他心中沒有女色?你以身試法了?”
花梓冷笑兩聲,反唇相譏:“你怎知他生性風/流,好女色?你以身試法了?”
白玉曦微揚了揚頭,這小妮子還真是放肆!
“我想,你不必随我去攝靈殿了!”他聲音冷冷,轉身行至一處客棧門前,把缰繩遞到迎出門的小二手中,斜眼眄向玉花梓,重又垂下頭彎腰進到客棧裏去了。
花梓忙追了過去:“師父,您不能抛下徒弟不管!雪域驸馬好女色,好女色還不行嗎?”
她走進客棧,瞧見白玉曦已随着小二踱至二樓,于是拎着包裹拾級而上,追上白玉曦,從他身後探出頭來,由下而上望着白玉曦的臉,笑容十分讨喜:“師父,我幫您拿包裹。”
白玉曦駐足,垂眼看着她的臉,聲音了無痕跡:“讓開。”
花梓打了個冷顫,縮回頭去,緊緊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生怕離得遠了,一不小心就跟丢了,到時,姐姐就沒得救了!
“師父,您為什麽回攝靈殿?”花梓追上他,希望能探出些消息,哪怕只言片語也好。
然如她所料,白玉曦恍若未聞,只随着小二朝房間走去。
花梓緊了緊肩上包裹,失望的嘆了口氣,卻聽到身後一聲媚笑。
“掌門大婚,少主怎能缺席?”
花梓回眸之時,瞧見思茗正倚在紅木圍欄上,仿佛一只黑蝶,輕盈而詭豔,一颦一笑都透着魅惑之姿,一雙眼,直盯上花梓大驚失色的面孔,思茗心下一陣舒爽暢快。
她覺着,有時仇人死的太過痛快反而不好,能親眼瞧着她們生不如死,苦苦掙紮,最終依舊難逃一死,那才好玩。
每次她望着玉花梓的臉,心中都多少有些安慰。
幸而她生的面貌平庸,無才無德。
論長相,論才情,論武功,論資質,自己都高高淩駕玉花梓之上。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氣惱,難道只因玉花梓流着掌門的血,就可以一步登天?
雖然這個絆腳石不過是個小石子,可她思茗眼裏不揉沙子,何況是這樣一個不甚光滑的小石子。
白玉曦聽到笑聲,倏然駐足,她不在攝靈殿,竟跑來這裏胡言亂語。
他皺眉,轉身,面色不悅,眸光暗斂,聲音冰冷異常:“你最近,”他頓了頓,一擡眼,聲音也跟着淩厲起來:“膽子愈發大了!”
思茗着實吓了一跳,白玉曦陰鸷狠辣,喜怒不形于色,如今這一聲呵斥,雖說聲音不高,怒意卻十分明顯。
花梓瞧也未瞧白玉曦一眼,只紅着眼,上前一把拉住思茗衣袖,急急問道:“與誰成婚?是要娶誰?”
白玉曦死死盯住思茗,手已按上短刀,蓄勢待發。
思茗輕啓了嘴巴,終于未再說話。如此也好,該說的說過了,再開口就多餘了。
只是,她心中詫異,白玉曦竟會如此動怒。
思茗斜眄着玉花梓,一甩衣袖。
花梓打了個趔趄,向後退了兩步,旋即整理整理表情,将嘴角向上微揚,努力讓眼角噙着笑,湊上前一步,撫平思茗的袖口。
眨眼的功夫,她就換了張臉。
杏目圓睜,瑩瑩閃爍,嘴巴微張,滿臉豔羨透着驚詫,她說:“好美!”
拍馬屁這種事兒,她還是很專業的,可以将天下最大的謊言說成真事兒的一樣,演技頂呱呱。